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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章:逆.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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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点40分,晚宴前一个小时,三叔和五哥载着熟菜回到了梨村本家。

    两人招呼着围过来的小孩帮提些小物件,谎称丸子和肉脯都没熟,勒令他们不许偷吃。两人则各自提上两箱啤酒,脚步轻快的溜进了村里。

    路过祖宅门前,瞧见六婆在大堂外跟村妇们骂骂咧咧的说着些什么。

    “六婶,今儿大喜日子,在这生什么气呢,不值得——”三叔故弄玄虚的问,期待六婶问是什么大喜日子。

    清明祭祖算不上喜庆的活动,依六婶计较的性格应该会质问才对,却没料到她没把这话题接下去。看起来对某件事还真是相当生气——

    “气!怎么不气,那狗娘养的气死我了。”

    “谁啊,惹得您老生那么大火气。”三叔顺着说。

    本想酝酿一下气氛说出大家都不知道的消息,不知为六婶却对她大孙子大动肝火。

    “还不是梨木那白眼狼,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竟帮着外人说话。”

    “发生什么事?”

    三叔感觉不妙,慌忙问道。这时他的婆娘站起身,走快步走出堂门,热诚的——亦或说完全不合时宜的凑到他们跟前。

    “先别问了,东西很重吧,累了没?来来来,我带你们去找地方放。”三叔的婆娘说。

    假意要抢过丈夫的啤酒箱,她拖带拽似的将三人带到厨房那边。

    这啤酒又不是菜,根本不需要放厨房,随便找个地方一撂就行。觉得妻子此举颇有问题,三叔随即跟妻子问道:

    “什么事嘛?”

    “呼,总算得救了。”他妻子拍拍胸脯。

    刚才就一直恨不得马上逃离六婆的魔爪。尽管一直附和着六婆说“是是是…我们明白,你说得对…相信、相信,你没骗人…”但六婆还是觉得众人不信她,抓住刚才的目击者解释了一番,顺便单方面的咒骂了梨木母子一顿。

    在没有人反驳的情况下,她大约又信口谩骂了几十分钟。

    “六婆这里有点问题。”三叔婆娘指指自己的脑袋,“她认为媳妇是外人,跟她没一点血缘关系,觉得媳妇可以再娶,孙子可以再要……所以把孙子赶出了家门。”

    三叔的婆娘言简意赅,旁边的五哥却听得目瞪口呆。

    “啊——?!”他无端端喊了一声。

    由于事情太过唐突,刚回来的两人傻住了。

    三叔还算好。五哥手上一松,“哐当”一声响!两箱啤酒直至摔落到地上。

    “干嘛啊你,多浪费钱啊。”

    五哥的婆娘赶过来说道。趁着丈夫刚回村,她也找借口溜出了六婆的魔掌。

    “先别管它,你告诉我——这事闹得大吗?十七弟他还会回来吗?”五哥对妻子问道。

    “估计……”想到梨木那令人噤若寒蝉的模样,她颤抖了下身子说道:“六婆不去跪下谢罪他是不会回来了。”

    “我觉得就算六婆去求也没用。”

    “对啊,你没看他那样……”

    “可能回去就离婚了呢,六婆说家辉这十几年来一直谈着另一个‘更好’的女人,这事好像双方都知道,吵架时也说了。”

    两个女人刚才不敢开口,现在凑在一起,没了六婆的约束就开始议论起来。

    “怎么会这样!!”一分钟前还欢喜雀跃的五哥哀叫道:“我的养鸭场,我的养鳖场,我的山猪场全没啦……”

    “你发什么神经,你哪有什么场什么场的,不就是在自家后院围了个栏嘛。”五哥的婆娘说。

    另一方面,三叔也在捶胸顿足的喊叫道:“哎哟,我的老祖宗,我的六婶哎,我们梨家被你害惨啦。”

    “这话怎么说?”三叔妻子对人家家发生什么事并无太大感触。

    “刚才在才是听广播说了,梨木现在是身家4000万的富翁!如果再过几年不出意外,他的身家估计就得上1个亿!!”

    “44444——4千万?!!!”

    “广播?你说真的?1个亿?!”

    两婆娘惊呼。

    “越南币?”三叔的婆娘最终多个心眼,惊讶过后又补充问道。

    无线电台的新闻节目会跟你谈越南币的玩笑吗?

    听完两人在集市的叙述,两婆娘愕然叹息……

    乡间宴席前,这个消息也渐渐在村里传开,当时在正巧打开收音机在听那个频道的村民,来到本家也终于确认了此梨木就是村里的梨木。

    “我们村里出了个千万元户?”

    “可惜连着他娘都被梨志有那婆娘赶走了。”

    “这、这真是……造孽啊。”

    宴席在村里摆了几十大桌,席间每个人都用复杂的表情观察平南梨家,对上梁敏晶时甚至用上了饱含敌意的瞪视。

    席间大家都在议论。靠近平南梨家,三叔家的桌子传来了新的论调。

    “要我说啊,这事还得怪梨木藏得深,藏那么多钱干嘛?想来是居心叵测,要不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三叔见小妹说出这话,觉得以后若是被有心人传到梨木耳里会印象不好,怕以后想借钱时难借就反驳道:

    “换做你,你不藏吗?你要是有个100万,出门都得提防着,看见个杀猪的怕他想杀你,看见个拿麻绳的怕他想绑你,看见村支书怕他想讹你。我们家没什么背景,被讹就被讹了。就算被绑被杀——从中午失踪到半夜警局也不会给你立案,非要等到第24小时才能立……”

    “24小时也还不一定能立。立案很不容易,刑事立案非常复杂的事情,立了就不能撤,而且需要拿出大量的警力。但如果天生沾点背景的官商世家,或许随便打个电话跟熟人通通气就能立案了。我们平民老百姓不是天生的有钱人,生来就身无分文,突然有钱了谁不得谨慎点啊。”同样是住在城市里的四叔说道。

    “你们都看着我说干嘛?我只是说梨木藏的深。要是知道他有4000万,六婆会赶他走吗?”看她冷汗掺半的说话,大家都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方才到底是谁用了“居心叵测”这种饱藏贬义的词语。在小妹眼里,梨木比平南家的主母更应该被定义为罪魁祸首吗?

    看来小妹是被六婆洗脑了——

    深受谜一般的感铭,三叔不禁对小妹感到同情。

    “我看也未必是藏得深,或者说根本就没藏,只是有些人没看出来而已。平南小学那三幅百米的大壁画就合起来都能卖120万美元,折合1000万人民币了。只不过现在郑重其事的用玻璃罩罩起来保存,所以谁也没看到这笔钱其实已经虚托在了梨木手里。

    “再说博物馆那家画室,画室10分钟轮一次客——双休、节假日爆满时每天能收720块钱。如果把门票调成每张2块钱,一天就能赚1000多块。慕名来南华参观画室和壁画的游客,哪怕花10块20块也在所不惜,节假日提价的话那简直就是日赚万金啊。

    “可惜他把画室收入全都用来买画具捐给贫困小学,这笔钱又没抓在他手上。但仔细想想,他能画一个画室,他肯定就能画第二个画室。每个画室只要有第一间的水准,景色就足以令人流连忘返,参观过一次还想参观第二次的人肯定多得是……许多人要不就是遗憾没时间,要不就是为买不到门票而遗憾。

    “梨木并没有展示自己很有钱,其实却已经告诉我们他很能赚钱!买红木的事情也是一样……应该是能赚很多钱的。”

    听到这里,在座的人心情都平复下来。南华市的小天才并非以赚钱而闻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使他扬名的是他的数学头脑和绘画天赋,像巡游一样去美国逛了两圈,仿佛不费吹灰之力般连续两次拿回了他们国家的顶级大奖。他创作的艺术基本上都是义卖作品,平南小学放假时收的参观费都充作小学公费,画室门票更是供应给全国贫困学校。

    他只把漫画当成事业,也只收画漫画赚到的钱。如果没有此次抖露的内容,没有人会认为他很有钱。事实上他也仍只是靠漫画赚钱,谁都知道他将获得的奖项都连续捐给了学校,留给他自己的——除了漫画就没有别的了。

    ……那孩子其实早已表现出了足够的才华。

    只是遇到了个糟糕的家庭和糟糕的主母。

    “4000万,4000万了不起啊!就算有1亿也没用!我既不贪钱,也不差钱!像他那样薄情薄义的白眼狼养下去也是白养。”

    这位主母不知是在大声谈话,还是在故意表明自己的立场。

    如同星辰运转般无人能改变她的意志。说实话,她“视钱财如粪土”的精神打败了所有人,但被击败的村民并不能体会到她那种豁达的境界。

    #六婆,你不差钱我们差钱啊,我们古思乡小学差钱啊!

    #养你个屁,人家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被你养过。

    #这败家的老婆娘。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钓鱼回来的六爷对自家婆娘板着脸。

    做生意的阿萱一副茫然的样子,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由于今天两剂“猛料”太过浓重的关系,大家头脑都有些混乱,即使饭菜再丰富也是食不知味。

    ……

    傍晚,正在梨村大摆筵席之时,硕大的平南梨家只有两母子回到家里。

    梨木和李秀丽往各自的旅行箱塞入必备的衣物。

    伊莎和胜男坐在地板上。前者跟往常一样茫然面无表情地盯着梨木,后者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望着李秀丽。

    或许早已习适应了这个三口之家的两人世界,房间里多了两个人反而比往常吃饭时还略显热闹——一种孤寂的热闹。

    李秀丽伤感的视线在客厅内彷徨,仿佛无声的叹息。

    “梨木,不后悔吗?”

    “妈,你都问了几次了……”

    经过一阵沉默,决定还是不厌其烦的跟母亲说出自己的答案。

    “有什么好后悔的。就算我在他们面前自抬身价,难道那种用金钱维系的虚伪亲情你也想要吗……况且老爸那事,你也是知道的……这个家,不值得我们继续维护下去。”

    “……”李秀丽不说话。

    梨木前世很早就知道母亲想离婚了,只是一直都在担心他这个儿子。

    多少次被问起:你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梨木总是狡猾的回答:我要跟爸爸。

    对上父亲时则是:我要跟妈妈。

    ——作为孩子,我就像个枷锁一样维系着家庭……束缚着貌合神离的两人。

    ……现在枷锁自动打来了。

    “倒是老妈你做好准备了吗?这次我们去青东外婆家,你打算跟我爸分居还是离婚?”

    “我……还是先等等看吧。”李秀丽一时拿不定主意。

    早些年,梨木说要跟爸爸时李秀丽没敢离。

    李秀丽对梨家的状况知道得很清楚。她估计自己若是留下儿子一走了之,儿子恐怕立刻就会受家里的虐待。等到那时,丈夫肯定无法忤逆婆婆。即使他鼓起勇气反抗也没用,身为赌徒的他一天到头都不会回家,根本无法顾及到梨木的生活安危。再念及到继母肯定不会对梨木好好照顾……儿子在梨家的生活必然水深火热。

    今时今日梨木主动说跟自己走,被问起要不要离婚时不知为何却产生了犹豫。李秀丽在房间徘徊了一圈,从梨木的小房间里随便拿了本书问到。

    “梨木,这些都不要吗?”

    “不要了,这些书都看过了,旧家具也重新买,带上点重要的东西就可以走。”梨木说话的语气很像一家之主。

    “哦——”

    “……”

    “那这个呢,你也不要了吗?”

    李秀丽拿出梨木留在画桌上漫画用的人偶模型。

    “……”

    ……

    同样的话题重复了十几次。

    两人又磨蹭了半个多小时。

    最终和三个旅行箱站在门外,梨木的视线滞留在渐渐闭合的门缝内。

    “如果他们会做人的话——书本、衣柜、家居和画桌应该会帮我们留着。”

    在这个或许能称作是决定人生的清明节,以梨木忤逆忤逆主母、带母亲回青东娘家为结果,终于拉下了最后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