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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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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悦然听闻有人叫他,转而扭过头看来人,也才没几个日夜不见,两人再见的时候已经是这般光景了。.|

    那一头毫无瑕疵的白发,像是一道雪亮雪亮的闪电,刺进陈莹莹的眼,也刺透了她的心,那表示一夜之间,一个人的一生都过尽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心里如明镜一般清楚,只是对于她来说,这一切无能为力。那两人的世界并非他人所能插手,像是一副山水水墨的画,旁人皆是看画人,只能旁观,却不永远都做不成画里人,成不了那画中的任何一抹颜色。

    蒋悦然没有出声,他看了陈莹莹一眼,那一眼毫无熟悉和温度,像是偶然相交的视线。

    “你......”陈莹莹话出口又吞了回去。

    “姑爷,您这是怎么了?”陈莹莹身边的婆子忍不住问。

    “母亲,现在璟熙没了,沉碧不见踪影,你竟还能安安心心的坐在这里?你可真是稳当的很。”

    大夫人闻言又是大哭,嚎道:“你若这般说可是昧着良心栽我的脏了,想来璟熙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宝贝孙子,他死了难道也是我心里舒服?我本是听了这消息就撅了过去,我摔坏了脑袋,在床上躺了两日了。你今儿一回来就兴师问罪的,这是为娘的错吗?”

    大夫人的婆子也忍不得,一边帮大夫人擦眼泪,一边跟着道:“少爷这样说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您是不知道夫人是跟着伤了多少心,流了多少眼泪,跟着急得不行了。您这是不知道什么状况,所以您也不能这么说了。”

    “这就是造孽,我就是造了孽了。”

    蒋悦然冷笑一声,对自己母亲冷眼看了一眼,道:“我一直以为这蒋府里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是活在母亲大人您股掌里的,您算计每一个人,都需要按照您来编剧本来上台演的,如今您跟我说你也无措奈何,就该是我这个儿子迷糊了,竟不知天底下还有母亲不能掌握的事,那可真是不可思议了。”

    大夫人闻言,也是被气的连连指着自己儿子怒不成言:“你这......是要.......气死我......”

    “儿子不能不孝,可母亲也不必再演一出大戏,您处心积虑得来的孙子没了,改过门儿的媳妇您也如意了,那余下那个你看不顺眼的方沉碧也就该消失了吧?这下老天都帮您一把,倒是省了您太多力气,您不是应该偷笑自己运道竟是入戏好吗?”

    说罢,蒋悦然扭头便要出门,越过身边的陈莹莹,一眼未瞧。

    “你回来就是这般与我说事吗?”

    “母亲好好养着身子吧,待您康复,这日子就顺心了,毕竟一手安排来的一切母亲可别辜负了。”走至门口,蒋悦然定了定,侧过半张脸,道:“这一切便是由着她说了我才愿意忍愿意退让,现下便是她再说任何,我也绝对不会再听她半句,事到如今,母亲也就省省您的心思了吧,有人愿做您的棋子,可我不乐意了。”说完,提身出了门,卓安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回到自己院子,也不知道是谁提前通知了屋子里的茗香,她收拾的好好的,一身打扮显然也跟一般伺候丫头不一样了,头上别着钗,身上一身缎子料的新意,嘴巴也是沾了红纸的。

    这几年她苦守院子,平日蒋悦然基本不回,可毕竟是她顶了方沉碧被大夫人设计的包儿,身份也是自然不同,可这几年下来却是没有再近过蒋悦然的身子边儿了。

    后来又是陈莹莹嫁了过来,茗香一个通房的丫头,说是身份特殊也只是与其他底下的婆子丫头来说,等着正主嫁过来,她也是心里不舒服,可毕竟自己还是清楚自己身份,能熬到今日这般地步算是不容易了,也想着这新嫁的夫人若是还算温顺自己也就算有好日子过了,陈莹莹嫁过来之后倒也什么事都和善,与茗香并无太多往来,自己娘家或是大夫人分了东西她也会想着给茗香屋子里送点过去。

    蒋悦然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自己院子,放才看见撩开帘子出来的人是茗香,茗香见了蒋悦然的样子也是彻底傻了眼。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蒋悦然盯着茗香看,那双没有温度的眼好像要把茗香看个剔透。

    这个家成了蒋悦然一生的阴影,他出生在这里,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活着,直到遇见方沉碧,可这样青梅竹马一眼万年的感情却也是让他与方沉碧跌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余下的日子也只有各种被分离被约束以及无尽的等待,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与她这段故事的一个顿点,让这个故事绵长又坎坷,无穷无尽的讲下去,时而轻跳,时而拖沓,终没有一个结束。

    “少爷”

    “你还在”蒋悦然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像是自言自语,他走至椅子边,扶着坐下身子,又道:“这偌大的蒋府本是有这么多人,不管过了多久你们都在,可我要的就是她一人,可偏偏你们都在就她不在了。可你们都在又有什么意思?”

    茗香不敢做声,站在蒋悦然身侧,看着他一头的白发,忍不住落泪。

    “少爷,就算我们围在您身边没意思,可是我还是想守着您,哪怕是一点念想也没有了,我也愿意。”茗香伸手,轻轻扶着蒋悦然垂下来的银发。

    蒋悦然失魂落魄的坐在那,仿佛听不见茗香在说什么。

    “罢了,罢了。”蒋悦然站起身,没有转头,只是淡淡对卓安道:“你去领点银子给她,让她自己寻着未来日子去过吧,别再圈在这个无望的蒋府继续熬了。”

    茗香听了这一番话,连忙跪下身子,扶着蒋悦然的腿,哭道:“少爷不要,您别丢下茗香,茗香这辈子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愿意待在蒋府陪着您,哪怕就是熬着日子,混着光景,我也要待在您的院子里,茗香就算死也要死在这边,死在蒋府。”

    蒋悦然低头看她,略有些不忍,道:“蒋府有何好的?我的一辈子都会在这了,你还想跟我一样吗?”

    茗香满脸泪水,“少爷一心与大少奶奶身上,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茗香也是一心于您的身上,何尝不是跟您一样,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呢?”

    “无所谓啊?我就是太有所谓了,可到今时今日,所谓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蒋悦然一步步迈出门去,留茗香一个人伏在地上哭泣。

    是夜,马德才便从外面回来了,卓安因为得到消息很快就找了他人过来,蒋悦然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他。马德才见这仗势心念估计是要坏事,刚进了屋子,就见蒋悦然红着一双眼扑通一声跪在马德才面前,惊诧了他。

    “三少这般是为何,有事可与我说就是。”马德才话音刚落,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难道是沉碧出了什么事?璟熙去了?”

    蒋悦然泪已夺眶,七尺男儿脆弱到不堪一击,已经没了当年的骄傲和勇气,那一头白发,那一脸生无可恋。

    “舅舅,璟熙已经不在了,沉碧跟舅妈不见影子了。”

    马德才闻言惊得来不及说一个字,连连倒退几步,若不是卓安扶着,就怕一屁股跌在地上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原本是进京去接她母子两个的,可惜到了裴家时候才听到这消息,璟熙的病太重,就在裴家看病的光景没了,沉碧和舅妈由着裴非送回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消息,于是裴家和皇城里都派了人去山里寻人去了,我不知道沉碧和舅妈是不是早先回来了所以就赶紧折回来,谁知还是没有消息,连裴家少爷也跟着消失踪迹了。”

    马德才只觉得脑袋翁的一下子乱了方寸,只觉得是晴天霹雳都不足以形容,顿觉得胸口欲被刀子剜挖出一个不知深浅的血洞,疼的也不知什么样子,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跟着厥过去了。

    还没等着第二日太阳出来,马文德就招着几个人打了包袱,准备上路去京城寻人去。卓安这一晚都陪着蒋悦然跟在马文德屋子里,这一程两人要结伴而行,所带的行头也不多,时不待人,快马加鞭的就跟着出去。

    另一头蒋煦入冬开始就干咳不好,饶是怎么进补服药也不见好,蒋璟熙夭折的消息并未给传到他床边,这一日日昏睡,醒的时辰也少,除了吃药,用饭,也不多与旁人说话,只是偶尔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的雪,一双污浊的眼一转不转,好像是凝住了。只是心情大好的时候会跟旁边的丫头问今夕几何,也不知心里是什么念头,像是等着什么人,也仿佛是熬着日子快点走到头儿罢了。

    大夫人因着身子不舒也有两日未来,蒋煦夜半里也开始咳血,丫头不敢怠慢,漏夜去找大夫来瞧病。折腾了半日,药也喝了两付,蒋煦还是觉得胸口如石头压着一样,几欲喘不过气来。三不五时咳起来就是没完没了,尤是见了血,蒋煦开始暴躁起来,硬是撑着一口气骂起人来:“真是废物来打诨糊弄我的,骗我银子又坑我喝药,只见银子是越来越见底,却不见我好起来半分,这般子神鬼劳什子,也甭在想着弄我再喝下去了。”

    老大夫本就是蒋家几十年的来往了,出了屋子一张脸也是无可奈何,伺候的婆子跟着出了屋,听见大夫道:“大少这是病极了就快到底儿了,这般动气还是万万不可的,那两服药下去也只是缓解他难受,若说是治好那是绝无可能了。不过最是不要刺激他,由着他身子心情都不爽,骂几句也就作罢吧。”老大夫探口气,又道:“也挨不过几日了,能不能过了这个冬也是难说。”

    婆子应道:“我们丫头婆子可是不敢轻易招惹,这次大少膝下唯一一子夭折的事儿我们可是半点口风儿都不敢透露,就是生怕他受不起这个刺激一下子过去了。”

    老大夫点头,“那孩子也是可惜了。”

    两人一搭一搭聊了就出了府,蒋煦靠在床头旁边见骂了一通还没人进来伺候,便更是生气,恼道:“可谓病榻之前无孝子也就罢了,连个伺候的人也不见,到底是平素里把你们惯坏了,只识得领银子,跟着吃香喝辣,也是一群饭桶。”

    外面的伺候丫头听见蒋煦在骂,忙跟着进了门,连忙应:“大少我在门外伺候着呢。”

    蒋煦见有了人应声,不但不喜怒,反而更是恼怒:“非倒是要请了你才进来,这不是因着我这院子不过是个活死人的院子,你们不乐意进来吗?若是换成蒋悦然的院子,恐怕是你们要厚着脸皮踩烂了他院子的门槛了吧?”

    伺候丫头不知怎么回话才好,跪在床前,垂着头听着话,蒋煦越是生气,越是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似灵魂已经飞升了一般,眼见着自己面前跪着的伺候丫头越来越模糊,而胸口更是有一种不断收缩的压迫感,蒋煦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嗓子里发出吼吼的抽气声响,他双手死死抓紧自己胸前的衣服,原本那般枯瘦虚弱的人,竟能将自己胸口的衣服撕开,胸膛上抓出一道道红印,微微泛出血色来。

    丫头听着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蒋煦已经口吐污物,两眼上翻,一双手不断的抓挠自己的脖子,丫头被吓坏了,抬起身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喊:“救命啊,大少爷不行了。”

    蒋煦还未昏厥,女子尖锐的喊叫声刺进他耳朵,想着自己许就是这府里的人日夜盼着去死的,又是气急攻心又身子扛不住,就这么一口气噎着翻着白眼就过去了。

    刚出门还未走远的老大夫又被急着喊回来,又是一日一夜的折腾,蒋熙也没醒过来。大夫人本也躺在床上养病,一听下人来报,说是蒋熙不成了,急的袍子被裹着就跑了出去。大儿子如此不中用,小儿子又不听她教训,就算是把那新媳妇娶进门却还是跟着马文德出去寻那方沉碧去了,眼看着这一大家子乱了套数,她光是着急也没用。蒋家老爷此时也是半身子不顶用,终日在南园那边歇着,她也是多日都不得见了。其他几房瞧着大夫人这边好看,又想着,这下子没了蒋三少坐镇,这蒋府未来当家的还不知能落在谁身上呢。

    甜孙未走几日,长子又病危,大夫人自己身子也弱着,便坐在蒋煦床头嘤嘤哭的不停。等陪到第三日夜半,蒋煦不知为何无故就醒了来,婆子在陪夜,见这般心里有些虚,忙把小间儿里休息的大夫人叫了来。

    大夫人一双桃花眼肿的不堪,她小心翼翼的来到窗边,瞧着蒋煦正醒着,倚着床边,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我的儿,你可算是争气点了,若不然如此我都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父亲跟蒋家列祖列宗交代。”大夫人抹泪,心如刀绞。面前的长子出生那一年也是蒋府上下欢天喜地的,谁知趁她怀孕之时,蒋仲便立刻纳了她身边的陪嫁丫头进门,原因竟是两人同时怀孕。

    大夫人这边见孩子都快落地了,也不好计较,也就依了蒋仲,可也就是因为这般心情郁郁寡欢,蒋煦一落地就先天不足,且这一病就是三十多年。

    说是不心疼是假,到底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等到没出几年,蒋仲也陆续纳了四房进门,蒋府人丁兴旺起来,不隔几年就填个公子小姐的,也不做稀罕。自是到了她再次诞下一对双生子,方才是乐得她自个儿的地位算是真真正正的保住了。

    有了三个儿子自算是不再怕什么,可谁想不出周岁,便死了双生子的大的,只留下那个小的撑过来,这一路宝贝似得养过来,可谁曾想养到十岁竟被那本路来府里做童养媳的方沉碧给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若说这蒋仲瘫在床上也没多少时日了,她竟也不觉难过,夫妻之实也罢,利益关系也罢,总是觉得早就没了少来夫妻的那种恩爱之情,眼见着一个又一个女人进门,蒋仲的风流与日俱增,似乎也多数的心思放在这上边,蒋府就这般,一日不如一日了。

    等着给了蒋悦然娶妻,也竟未如她的愿,着实是让她格外恼火又失望。

    “儿啊,你若是这身子骨能早些利落起来,蒋家这一些事情还要指望你能来说句管用的。你父亲,哎,竟也是糊里糊涂的了。我指望不上你那不争气的弟弟,你若是还不能帮衬为娘的,那可真真是一点念想也没有了,还让我怎么活?”

    蒋煦张了张嘴巴,黯哑的哼了一声,婆子立马端了温茶过来给他润润,蒋煦到是似乎格外有精神,喝了三四口茶,声音有些弱道:“母亲这般是想的太多了,我这身子也不并非一日两日的不中用,况乎母亲有何时期盼着我能掌了蒋家这一摊子?”

    大夫人有些讪讪,轻拍着蒋煦后背,道:“煦儿这一句可是偏理,娘平日万万不敢让这般事情累着你,也是心疼你身子骨弱,若是你有三长两短,为娘也是要折了五六分寿禄了。”

    蒋煦嘴角一翘,不知是心理作何想法,只道是:“虽说自己身子不中用,可到底也是由着我屋子里的人分了好大一个摊子帮你做事,如今也不算是占着没用的身子白享福了,说来我也不亏了蒋家的,不是吗?”

    大夫人知蒋煦说的是方沉碧,生怕他提起来不完,遂道:“这般可是什么话,说出大天去,你也是这府上嫡出的长子,这家里谁敢多说一句没用的,我可饶不了她。”

    蒋煦似乎不愿多讲,朝着门口看了几眼,有些吃力道:“这几日睡得我浑身乏力,我想站起来走走。”

    大夫人也是纳罕,蒋煦病重足够两年不得下地走动,前几日更是咯血昏厥了多日,怎的就突然想要起身走路了。婆子心理有些打算,也知道大概是不好了,于是看向大夫人等着她说话。

    都说是回光返照人会精神,大夫人心理也多半有了主意,知道这是怎么一会事儿了,她厌倦泛红,却要故作轻松,打起精神愉悦道:“我儿今日是精神大好,许久不曾见了,你若想起来又有何不可,等我叫几个力气大的汉子来扶着你。”

    蒋煦阻止,“不必叫人,我今日感觉有力气,母亲可扶我就可。”

    大夫人依他,让婆子给预备了厚袍子围在蒋煦身上,扶他起身,只觉得这比她高出一头的男子竟是枯瘦如柴,身子竟比女子还要轻便。

    蒋煦脸色有些红晕,一双浊眼不知怎么的也有了光彩,不如往日那般死灰。

    “道说是过了这个年都会好,去年的旱灾也该过了吧?”婆子和大夫人扶着蒋煦走到床边,外面漆黑一片,雪落了有一尺来深。月色如碎金一般洒在雪面上,种在窗根儿几株腊梅树开的正艳,花香四溢,带着寒风的凛冽裹着甜味,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刻蒋煦觉得,如果这般一辈子能站起来随意如常人过那么几年也算是够了。

    蒋煦嘴角带着笑意,轻声道:“母亲知晓,我今日这般有精神也恐怕是到了大限了。”大夫人闻言,想要张嘴说话,却被蒋煦阻止,

    “人终究也是有一死,璟熙不就是已经归了西了吗?一个稚童都不曾怕的,我一个大男人难道会怕不成?”

    大夫人未曾想是谁在蒋煦昏睡的时候说漏了嘴,让他听了去,心念着不好,可但见蒋煦也没什么反应,也觉得无妨他知晓。

    “儿若有话便可与我说,我们娘两个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璟熙夭折便不好告知你,生怕你禁不住这事故再病重了,我可如何是好?”

    蒋煦点头,道:“那孩子也是苦命,可我这般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过河,瘫病了三十余年,厌倦世事,憎恶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和善心去可怜别人。更何况璟熙也并不是我的种,母亲机关算尽,并未算出个子丑寅卯,反而是连您眼珠子一般疼的小儿子也给搭进去了,我道是因果轮回,也是做了孽障的事儿,怪不得老天不给脸了。”

    大夫人听得脸一红一白,想辩解又觉得无从说起,只得说了一句不疼不痒的话来:“我的儿,你是不明白为娘的处境,若是你换了我这般田地,你也就懂了。”

    蒋煦眼窝深凹,一双眼转了一转,没带着任何感情,与大夫人道:“您算尽了所有,却单单不知道我的心思,对于方沉碧,我是放在心里的女人,自是你那日算计了悦然与她同房,最终还生下璟熙,可我终究还是恨你的。”顿了顿,又道:“你说的好听是与我面上有光,分明是套了个儿子给我,可也太小看这下面丫头婆子的嘴脸,璟熙长出一岁,与悦然而是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你不若给我当初的什么劳什子面子,也不会有我日后的难堪。再者说,我与方沉碧若是没有璟熙这一道坎儿,兴许......兴许......”

    蒋煦的双眼望向远处,仿若那一片雪色是一朵七彩祥云,上面载着他心里面深藏的那个人,有那么一瞬间,蒋煦脸上的笑意竟是那么深,大夫人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上,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若说是偏倚也是有的,毕竟还是更喜爱自己的小儿子一些,可长子这么多年病痛缠身,这一辈子没活几年,却是什么福气也没享到,唯独爱上这么个女人,却也是爱而不得。

    “儿啊,你不用急,若是等沉碧回来,我便不再拆迁她做事,每日都陪着你,你喜欢她做什么,我就让她做什么。”

    蒋煦嘴角弯了弯:“迟了,我这一辈子究竟是晚了我那宝贝弟弟一步,那时,每瞧着他们那眉目传情,你来我往的样子,我就更是恨。”蒋煦骤然看向自己母亲,眼中仍有浓浓不甘与恨意,问:“可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

    大夫人悲哀的摇头,伸手覆上蒋煦枯槁的面容,安抚道:“我儿上一世定是神仙身边的一株仙树化了仙,下凡来陪我这几十年算是我造化。”

    蒋煦仿若没有听见,道:“其实,说来,这一世能遇见她我也算是好运了。”蒋煦语罢,复又狠狠地咳起来。

    婆子忙递过帕子给他,住了咳拿开帕子,帕子上拿一抹浓重的血色惊得大夫人与婆子都不禁白了一张脸。

    “我也心知这是我的时辰到了,我这一世算是窝囊,娶了妻,却碰也未碰得,竟是连同房也不曾却还膝下有子。”一句说不完,蒋煦已是有些气喘吁吁,“若是我这一夜熬不过走了,他日等方沉碧回来,便要她到我墓上亲手描墓,一字一画,把她的名字描于我名下,待她年老离世,便与我同葬一处,这辈子......”

    只觉冷,蒋煦身子如坠,呼吸愈发急促,咳不可忍,而眼前越来越模糊,原本望向的那一片白色,白亮的更加刺眼,仿佛就在那雪色一片的深处,有一抹鹅黄色影子,窈窈而来,旁侧的景致已然看不清楚了,而那一抹鹅黄却是越来越清晰无比。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的更加清楚,那鹅黄身影似乎是个女人,看不清脸庞,却十分熟悉。

    “沉碧......”蒋煦不由自主的喊出声来,双眼已经发直,望向窗外,却不知竟是看见了什么,只见他双眼睁大,仿佛要看仔细眼前的空无一物。

    一抹红,缓缓从蒋煦嘴角流下,大夫人哭出声来,不断哀嚎:“我的儿,我的儿啊。”

    胸口窒息难受,蒋煦的脸被憋得胀红紫,枯枝一般的手不断的在胸前挥舞,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并把它带到西天去。

    “要,要”蒋煦气上不来,虚瘦的身子骨绷成一道弦一般,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大夫人的胳臂,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双眼血丝遍布,似乎已经中了邪一般,那一张脸已然扭曲不成样子,他看着大夫人,又似乎一双眼早已经看不见任何,只是一字一句,牙关要紧,咬得听见牙齿生磨的声响,道:“要,在,一起,一起。”

    语音落,蒋煦仿佛是心事已了,全身力气一松,竟一句话也不再说,朝后倒过去,很快就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