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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漠孤烟直 第七十九章 胡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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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站在郭虎禅身后,看着那些下马的吐蕃武士,心中豪气涌动,他记起了小时候父亲跟他说的祖辈故事,当年他曾祖壮年祖父少年时,父子两代皆从军,并肩上阵,踏破青海头,灭国者吐蕃也。

    “汝等在我大汉关前披甲带刀,身怀利刃,自谓一国,是为称兵。”这时郭虎禅的声音已自高响了起来,手中大夏龙雀一挥,朝向论弓仁和他身后一身错银甲的吐蕃武士道,“我乃羽林孤儿,幼承庭训,‘内外六夷,称兵者斩。’”

    “我虽不肖,但亦知太祖皇帝时,世已无吐蕃其国,青海头悉为汉土。”郭虎禅看着面色阴沉到了极点的论弓仁,手中的大夏龙雀随着他的手腕一抖,响起了龙吟似的刀鸣声。

    “好。”四周本以沉寂的汉商队伍再次爆发出了喝彩声,这二十年来大汉无外战,汉家声威不复往昔,他们这些在丝绸之路上来往的商人最是清楚其中不忿,想那河中列国,大食海西之人,对他们这些汉商收取赋税也越发苛刻。

    人群中,曹少钦看着掌刀而立的郭虎禅,心中不由道这才是天命霸主该有的气魄,这位少主实在是和太子殿下太像了,曹少钦目光看向了那些吐蕃人,少主承三代杀伐之勇烈,岂是这些孤臣孽子所能抵挡的。

    这时汉商队伍中,那些年轻时在折冲府服役过的野兵镖师,来自安西之地,祖父辈从军的汉儿,军武世家的子弟都是离开了各自的队伍,汇聚到了郭虎禅身边。

    ‘世已无吐蕃其国,青海头悉为汉土。’郭虎禅的话让这些血犹滚烫的汉家男儿想起了祖宗威灵,汉家霸道,今日这关前自谓一国,是为称兵的吐蕃人必要以其血祭祖宗威灵,行汉家霸道,让诸胡知道,汉家男儿尚在。

    “公子说得好,我父谓我,我祖当年也上青海头惩膺暴羌;逻些城破,吐蕃从此世上除名,今日我这不肖子孙,也要效仿祖宗,大开杀戒。”汇聚的汉家男儿中,有人高声道,接着便是一阵呼应声,竟是有数人祖上都是瀚海都督府的将士。

    论弓仁看着瞬息间云起聚涌的数十汉家男儿,原本阴沉的脸上也自露出了决绝之色,这些汉人已被激起血性,今日他们不但入不了玉门关,恐怕还要把性命丢在这里。

    论弓仁身后,一百吐蕃武士,皆是从各部军中百里挑一的勇士,吐蕃人乃羌人遗种,以战死为幸事,以老病死为耻,这一百吐蕃武士虽然不懂汉话,可常年厮杀,见对面聚起的汉家男儿手扶刀兵,眼神中透出杀气,也被激起了凶悍好斗的性情,朝论弓仁这位都元帅兼万户府大喊起来。

    弓论仁听着身后部下们不忿的喊声,握刀看向了玉门关的城楼,那些汉军至今也没有动作,他高声喊了起来,“大汉的将军可在,此等民众阻我道路,上国难道置之不理吗?”

    看着那已被逼到最后一步的吐蕃使节犹自忍耐,就连沈玉门也不由佩服他这份心志,可也正因如此,他不能让这些吐蕃人活着去长安,更不能让这些吐蕃人活着回青海。

    沈玉门走到了城楼前,看着抬头朝自己看来的论弓仁,面无表情道,“本都督未得枢密院命令,他事一概不理,你要进关,但进便是。”

    沈玉门的话固然让玉门关的汉军士兵为之气结,可他们也知道这怪不得自家都督,朝廷自有制度,只是心中总有一股郁积之气。

    “好,这可是将军说的,他事一概不理。”论弓仁看着话语冰冷的城头汉将,怒极反笑,接着大声朝前方阻拦的郭虎禅道,“你既不愿让路,就休怪我刀下无情。”

    “废话太多。”郭虎禅冷眼看着面前一把扯去发髻,披发而散的论弓仁,踏前而道,这时他身后李白也拔剑出鞘,目光盯着那些吐蕃武士。

    论弓仁知道今日无法善了,便是他谨记父亲教诲,想要忍辱负重,可这些汉人却欺人太甚,他只有反击,论弓仁一声呼喝,待要翻身上马,却只听得空气中啸声炸响,他整个人浑身汗毛倒竖,常年厮杀的战场直觉让他侧身一躲,避开了那从城头劲射而来的箭矢。

    论弓仁身后,一百吐蕃武士个个拔刀在手,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看向城楼,而这时论弓仁在地上站稳身形,看着那枚入土数寸,白色箭羽犹自嗡嗡震颤作响的箭矢,又惊又惧地看向城楼那手持长弓的汉将喝问道,“你等汉人,难道都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玉门关前,岂容你等放肆,若敢上马冲关,便是冒犯太祖皇帝的威灵,格杀勿论。”沈玉门看着城楼下大声喝问的论弓仁,冷声答道,接着身旁早已列阵的汉军士兵却是举起了不知何时运上城头的强弩,对准了百步射程之内的吐蕃人,只要有人上马,便立刻射杀。

    论弓仁面色血红,但他亦无言可答,那汉将分明是欺他,可他却也只有忍住这口恶气,汉军强弩,举世无双,只怕他们上马,立时便是一地尸首。

    论弓仁一把拔出了自己的弯刀,朝身后的一百吐蕃武士用蕃语大声怒吼起来,顿时间那些吐蕃武士个个双眼通红,望向前方的郭虎禅等人,如同恶狼一般。

    “兀那汉家小儿,你可敢和我公平一战?”论弓仁转过了身,看着坏了大蕃大业的郭虎禅,手举弯刀,大声骂道,他生怕自己带着部下群战,又会被那城头汉将说成是乱兵冲关,将他们射杀,此时却是直接挑战,想要将郭虎禅杀了。

    “大哥,不可。”李白看着那论弓仁,却是急道,这吐蕃使节,必是雄强之人,否则何以震慑那一百剽悍的吐蕃武士,此时他故意挑战郭虎禅,却是要趁机杀郭虎禅。

    郭虎禅也知道面前的论弓仁不怀好意,但是此时此地,他若不战,有何面目再称男儿,这时他终于懂了几分郭泰北对他所说的战心,现在的他心无杂念,只求一战。

    “怎么,不敢了,原来你等汉人只会说大话。”论弓仁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城楼上,沈玉门面色大变,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手握弯刀,一脸讥笑,仍自挑衅的论弓仁,手中的长弓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关节发力处一片青白。

    “你要战,那便战。”郭虎禅挥手阻止了身后的李白相劝,朗声朝论弓仁大声道,接着一把扯下了身上的黑色华服,回头看了一眼李白道,“记住,大汉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避战的懦夫。”

    晚春的玉门关,依然有些寒凉,郭虎禅上身尽赤,古铜色的肌肉如同钢铁般,论弓仁也没想到这个自称羽林孤儿的少年竟然这般带种,就算他心中恨极郭虎禅,也不由佩服他的胆气,而他身后那一百吐蕃武士亦是叫嚣起来。

    论弓仁同样褪去了身上的汉服,露出了里面的银色软甲,他同样一把扯掉,他不能弱了气势,更不能给汉人口实。

    “公子勇烈。”四周的汉儿,野兵,镖师都是齐声高喊起来,谁个不佩服郭虎禅的豪气。

    郭虎禅拖刀在地,看着对面解去内甲的论弓仁,却是朝身后李白道,“青莲,且为我歌,我必杀此獠。”

    “好。”李白本就心臆不平,胸中气血涌动,平日读的国史汉书,那些汉家武功如走马灯般浮上心阙,文思已如泉涌,大有不吐不快之感,此时闻得郭虎禅之语,更是血脉贲张,恨不得立刻成诗而歌,为郭虎禅以壮威。

    “诸位,可有酒否。”李白看着挥刀而前,已自迎向那论弓仁的郭虎禅,却是目不转睛,只是口中喝道。

    “小兄弟,我这只有劣酒半囊。”李白身旁,一个满面胡须的肥壮大汉解下腰间牛皮袋子,递到了李白眼前。

    “酒烈否?”李白看了一眼,只是大声道。

    “酒若不烈,喝来做甚。”肥壮大汉双目圆睁,面色不忿。

    “好。”李白一把拿过牛皮袋子,拔出塞子,仰头就灌,不须臾间,半囊酒便已入喉,胸膛起伏,面若火烧,只是一双瞳子仍旧清亮。

    金铁交鸣,刀声大作。

    郭虎禅已和论弓仁厮杀一处,他练得杀人刀,第一次毫无保留,竭尽全力地施展出来,双手握着的大夏龙雀如同暴烈的毒龙一样,一刀接着一刀,罩向论弓仁,气势之盛,一时无二。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四周的人们看着如狮虎般勇猛的郭虎禅一刀抢攻得手后,压得那什么论弓仁只有招架之功,却闻得耳边忽地响起了沉郁顿挫的雄歌之声。

    李白一脸的狂醉之气,只是看着赤膊执刀,刀光如长河落日一般斩杀的郭虎禅,脑海内一幅幅金戈铁马,沙场厮杀的画面跃然而出,胸膛里好像有灼热的烈气喷薄而发,所唱之声越发激昂慷慨起来。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见战而喜,闻歌而欢;关前城楼,那些汉军士兵也自个个如痴如狂,恨不得引亢高歌,一洗胸中二十年颓废之气。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李白声音,歌至此处,已经嘶哑,那入腹的烈酒也自化作这一时绝唱,竟是到了尾声。

    郭虎禅双手虎口尽皆崩裂,他已连攻三十七刀,论弓仁手中弯刀受不住大夏龙雀的刚猛之击,已是布满缺口,刀身上下皆是裂纹。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李白声嘶力竭,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最后已不是歌声,而是龙吟虎啸般的怒吼。

    “胡无人,汉道昌。”

    随着李白这声怒吼,郭虎禅手中的大夏龙雀重重地劈在了论弓仁那口弯刀上,一刀而碎,刀过直下,落在了论弓仁的肩膀上,透骨而入压得论弓仁双膝跪地,而郭虎禅双手也早已鲜血淋漓,将刀柄染得赤红。

    玉门关前,所有人都盯着握刀而立,胸膛数道刀伤,鲜血遍身的郭虎禅,目中尽是钦佩,而这时诗成歌罢,抒尽心中意气的李白也自望着郭虎禅。

    论弓仁跪在地上,看着面前如魔神般的郭虎禅,仍旧不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这个少年,而且从头到尾都被那雄霸的刀术压制没有还手之力,不由满脸狰狞。

    “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兮守四方。”想到太祖皇帝和太祖皇帝的威灵,想到早死的父亲景武太子,郭虎禅一把拽住了论弓仁的头发,看着那些拔刀冲来的吐蕃武士,高声而歌。

    大夏龙雀一横一拉,一抹颈血飞溅,论弓仁无头的尸首倒在了郭虎禅脚下,“胡无人,汉道昌。”一手握刀,一手提头,郭虎禅咆哮声中,身后人群如同奔流而至,迎向了那些发狂的吐蕃武士。

    玉门关前,血光冲天而起,郭虎禅仍是握刀当先,杀入了冲来的吐蕃武士中,他身旁的李白亦是拔剑而战,凶悍如狼。

    城楼上,沈玉门已自脱去了身上铁甲,同样是赤裸上身,和其他几个老军卒一起杀了出去,现在他不是什么都督,只是个汉人罢了。

    “不过是暴虎冯河,匹夫之勇罢了。”关前商队里,一处马车里,一个华服青年看着眼前远处的修罗之景,对于身旁同行的女子对那名为郭虎禅的少年推崇很是不忿。

    “不,这是霸王之勇,文皇帝以来,汉家声威久不振矣,此人虽年少,可却能激起四周陌路之人的战心,为之死战也心甘情愿,日后必是英雄之姿。”女子看着那华服青年,却是反驳道,她生得极美,此时目光落在远处浑身是血的郭虎禅身上,眼中的柔波让那华服青年忍不住心中嫉恨。

    “英雄之姿,那我日后倒是要领教了。”华服青年冷哼一声,却是放下车帘,闭目而坐,竟是不再看那女子一眼,而女子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心中记下了那个很有意境的名字,虎之勇猛,禅之沉静,郭虎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