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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我心似铁,无惧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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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 我心似铁,无惧生死

    黑压压的天空下,草原上空荡荡的,所有的牛羊都已经被赶回了木栏围起来的圈场内,随着浓墨般的云层里不时闪动的淡蓝色电光,轰隆隆的雷声回荡在空旷的平原上。

    终于天空中,黄豆大的雨珠落了下来,顷刻间就暴雨如柱,张巡骑在马上,他弯着腰贴着马背,不让整个身体都暴露在暴风雨里。

    这是他们离开的最好机会,没有人会注意到几个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失踪,暴雨中张巡带着手下一直前进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空中的雨滴渐渐小起来,才下马休息。

    张巡的嘴唇冻得发青,这就是草原的气候,即便是秋天,一场大雨下来,也能把人冻死,从马鞍上解下酒袋,张巡喝了几口烈酒后,扔给了边上下马的手下。

    “南八呢,他人去哪里了?”张巡抹去脸上的雨水,原本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之后,却忽然发现本该一起的南霁云不见了踪影。

    随着张巡的怒吼,另外两名士兵也愕然相对,刚才天色黑如夜晚,风雨瓢泼,他们又低头伏在马背上,尽量避免身体失去过多的热量,竟然都是没有注意到南霁云的动向。

    “这个混蛋。”张巡跳着脚骂道,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南霁云肯定是路上早就折回大营去刺杀孙万荣了,他压根就没听进自己的话。

    “大人,我们怎么办,南八他?”另外两名士兵中有人开口道,但是脸上神情却都一样,他们不愿意放弃南霁云,看着他去送死。

    “大局为重,你们两个回去报信。”张巡斩钉截铁地说道,薛延陀,回鹘,渤海蛮三家会盟的消息一定要尽快送回去,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人,让我留下吧?”两名士兵看着张巡翻身上马,要重新回去,都是拉住了马缰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张巡是长安来的军官,才干比他们两个只知道上阵杀人的小兵强得太多。

    “给我放开,难道你们要抗命吗?”张巡看着拦住自己的两个手下,却是板着脸怒声道。

    “大人,对不住了。”左侧的一名士兵口中低喃自语道,风雨中张巡听不清楚他的声音,只不过却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而这时那名手下已经猛地挥动手中刀鞘,坚硬的牛皮刀鞘拍在了张巡的脖子上。

    “你。”张巡一下子遭到重击,人从马上栽倒了下来,胯下马匹也不安地抖动起来,这时那两名士兵,一名安抚马匹,一名则是扶住了张巡的身体。

    “大人,你常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你的使命是带领兄弟们打败那些蛮子,不是一个人去送死,这种逞能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好了。”那名动手打昏张巡的士兵轻笑道,然后看向了边上安抚住马匹的同伴。

    “小高,你欠我一条命,现在是你还我的时候了,替我护送大人平安的回去。”张贵把张巡的身体重新放回到马背上,朝牵着马的小高说道。

    “张大哥,我欠你一条命,所以应该是我去,你护送大人。”小高很认真地看着面前曾经在战场上为自己挡了一刀的张贵说道。

    “不要多说了,我有儿子,而你还没讨老婆。”张贵拍了拍小高的肩膀,接着几步间翻身上马,策马远去,动作快得好似天空中云层里闪过的电光。

    当小高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只是那消失在雨中的骑影,这时候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去长城前成亲,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永远都欠着张贵的命了。

    …

    雾茫茫的雨水激起的水气里,南霁云一身皮袍子,好似潜行的猎豹一样,穿梭在没有人把守的大营里,那些蛮子都回营烤火去了,除了大营外围的几个哨塔和了望台上有些偷懒的警戒士兵外,此时大营里面除了他以外,没有半个影子。

    南霁云没有携带弯刀,这些蛮子用的弯刀他用不惯,只是随身带了把一手办的猎刀,对他来说用来杀人已经足够。

    前几日,南霁云曾经想法子偷偷溜进过渤海蛮的营地,然后冒充是薛延陀部的人从几个渤海蛮子那里套话,知道了孙万荣的帐篷所在。

    张巡带他们趁着大雨的时候离开,他故意走在最后面,等跑了十余里地后,就悄悄地折回去了,然后直接潜进了渤海蛮的营区。

    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南霁云看着不远处的几座帐篷,脸上抽搐着,露出了有些狰狞的笑容,孙万荣那个契丹咋种,终于被他找到了。

    南霁云直起了腰身,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远处那座帐篷,口中用靺鞨语骂骂咧咧着,那缩着身子在孙万荣帐篷口守卫的渤海士兵看着雨里冒出来的人影,倒没有太过吃惊,只当是和自己一样倒霉的家伙,这样的鬼天气都要给使唤。

    “来一口不。”南霁云拿下自己腰里的小酒囊,扔给了那两个守卫的渤海士兵中的一人。

    下意识地顺手接过小酒囊,那抓到的渤海士兵看清楚是酒囊后,立刻精神一振,连忙拔开塞子,狠狠灌了几口,就被边上的同伴抢去了。

    “好兄弟。”那喝了酒的渤海士兵朝走近的南霁云夸道,草原向来苦寒,自从帝国酿出高度数的烈性酒后,整个草原上的男人几乎都成了酒鬼,尤其是那些尝过味道的。

    “给我留几口,别喝完了。”南霁云看着那个仰脖子倒酒的渤海蛮子,却是口中喊了声,而那个已经过了瘾的渤海士兵则是笑骂起自己的同伴来。

    反握猎刀的南霁云背对着那名喝过酒的渤海士兵,手伸向了酒囊,从背面看就好像他是在抢回自己的酒囊之后。

    正自喝着酒囊里最后几滴酒的渤海士兵只是眼角的余光感觉到了从雨水的雾气里映出的一丝寒气,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喉头一麻,接着全身的力气好像在一下子被抽干了一下,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南霁云的脸上被那名渤海蛮子割开的喉咙里喷出的鲜血打在脸上,只觉得一股温热,而这时他已经如电般转身,随着冲刷在脸上的雨水,他脸上已没有半点血珠。

    那名还在笑着的渤海士兵,瞳孔睁大了,南霁云转身的刹那,他看到了捂着喉咙仰天倒下的同伴,而这时候他胸口一阵滚烫,他的手搭在了腰里的刀柄上,可是却再也没有拔出的力气。

    南霁云一刀刺中那名渤海蛮子的胸口心脏处,转身直刺时的巨大力量,将整把猎刀都压进了胸膛处,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南霁云看着近在咫尺,脸上还露出挣扎神情的脸孔,握刀的手狠狠地拧动了,几乎是一下子就将这个渤海蛮子的心脏给搅碎了。

    看着那双失去生机的眼睛,南霁云站了起来,他拔出了猎刀,满脸都是那名渤海蛮子毙命时一口喷在自己脸上的鲜血,他仰天站在大雨中,如瀑的雨水洗去了他脸上的血迹,就连猎刀上的血也被冲刷得干净,只有脚下是一潭越来越淡的血红。

    手握猎刀,南霁云转头走向了帐篷口,他抹去了脸上的雨水,虽然雨水冰冷,可是他全身上下的血液却烫得发滚。

    点着的灯下,孙万荣看着书,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在雨天看书,因为他觉得那样自己的心会更安静。

    帐帘子被掀开了,外面冲进来的冷风吹得内里的羊角灯一阵噼啪作响,火光也是若明若暗,看着前方屏风处显现的人影,孙万荣皱了皱眉头,手手中的书卷已经放下了。

    孙万荣听到了细小的声音,那是雨滴打在毡布的声音,来的人肯定在雨里呆了很长的时间,孙万荣想着这些的时候,人已经站了起来,取下了一边刀架上的横刀。

    南霁云出现在了孙万荣的视线里,虽然一身蛮子的打扮,可孙万荣还是一眼看出这个年纪并不大的青年是一名真正的帝国士兵,他能从他身形举止和脸上的神情看出来,只有真正的帝国士兵才会有这种骄傲的表情。

    “孙,万,荣。”南霁云看着面前看上去身材健硕,但是气质却有些像个文人的中年汉子,一字一字道,就是这个契丹咋种,害死了两万多的军中弟兄。

    “我就是,你又是谁?”孙万荣看着面前的帝国士兵,一脸波澜不惊地问道,这样的场景他早已无数次想到过,自从他看着两万多的帝国士兵在火海中仍旧向前厮杀,最后在山谷里化作焦黑的尸骸时就开始了。

    “汉兵南霁云。”南霁云反握的猎刀落下,整个人就像是头要扑击猎物的豹子,浑身的肌肉都微微地隆起。

    “你手中那柄刀杀不了我。”孙万荣看着面前随时都能发动致命一击的南霁云,却是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个帝国士兵虽然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实力,但还是太年轻。

    南霁云并没有用语言回答孙万荣,他手中的猎刀化作了一道烈芒,疾刺向站立的孙万荣。

    看着迎面刺来的猎刀,孙万荣并不敢托大,他一个侧步,躲开了这凶猛的一刺,同时手中的横刀已然拔刀出鞘。

    南霁云一刺不中之后,回刀极快,不过他的动作再快,也比不过孙万荣手中接近四尺的横刀,‘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南霁云第一刀没有得手,便失去了机会,肩膀一麻,当南霁云转身时,他左肩处已经血流如注。

    孙万荣右手横刀落下,几颗血珠顺着刀锋滴下,将脚下雪白的波斯毛毯染红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把刀放下吧?”孙万荣眼中满是欣赏,眼前的年轻士兵从始至终,目光都不曾动摇过,他能从南霁云的脸上看到这个年轻士兵心里只有杀死自己的念头。

    南霁云再次挥刀进击了,只是不再像第一次那么凶猛,不过不到一尺的猎刀根本难以突破孙万荣手中四尺横刀挥舞时的刀圆。

    两人错身之后,南霁云的腿上又挨了一刀,他的左腿直接失去了行动能力,只剩下右腿支撑着他的身体。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孙万荣说话间,手中的横刀已经入鞘,面前这个年轻士兵已经失去了能威胁到他的能力。

    “要是我的刀在,又岂会输给你这杂碎。”南霁云恨声骂道,他恨自己没本事,居然杀不了孙万荣,“来啊,杀了我啊,你这杂碎。”

    南霁云大骂道,心里只盼着孙万荣走过来,到时候就算拼死,他也要咬这杂碎一口,生食其肉,痛饮其血。

    “你的激将法用得太差,我不会杀你,我还要留着你的命,引出你的同伴。”孙万荣不紧不慢地说道,一脸的平静表情。

    “你这个杂碎。”南霁云激动了起来,就要挥刀扑向孙万荣,可是他的身子一动,整个人就摔倒在了地上,而这时孙万荣跨步间,踩住了他握刀的手。

    “想死,没那么容易。”孙万荣蹲下身,一把掐住了南霁云的下颌骨,然后沉声道,“我高看了你,一个真正的帝国士兵只会战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像你这样。”

    南霁云双眼充血地瞪着面前的孙万荣,整张脸亦是血红一片,孙万荣笑了起来,接着左手重重地敲在了南霁云的脖子上,把这个年轻士兵打昏了。

    “我心似铁,无惧生死。我身当剑,有进无退。我死为胜,汉军无敌。”孙万荣站起声,口中轻吟道,他还记得这句父亲告诉自己的话,不过他终究是没有走上父亲的道路,而是选择了背叛帝国,追寻自己的野心。

    自嘲地笑了笑,孙万荣觉得有些好笑,背叛帝国之前,他几乎快忘了这句话,可是现在却记得那么清楚,就好象是用刻刀刻在脑子了一样,想忘都忘不掉。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永远的无敌。”孙万荣自言自语道,“父亲,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

    一夜的雨后,当天空迎来黎明时,原本浓重如墨的云层已经散开了,带着雨后清新味道的空气里,依稀还有细雨丝在风中飘荡。

    大营前,南霁云被吊了起来,不过身上的两处伤口却被处理过,孙万荣身边,大祚荣脸上笑着,他对于孙万荣做出的决定很满意。

    “你觉得这个汉军的同伴真地回来救他。”大祚荣朝孙万荣问道,被吊起的旗杆下,有着整整一百名精锐的武士,如此明显的陷阱,那些汉军要么是狂妄的疯子,要么就是愚蠢的傻子,否则绝不会来送死。

    “他们一定会来。”孙万荣回身看着大祚荣和一边的独解之,蟒度脸上露出的不信神情,只是淡淡答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有信心,只是看着被吊起来的那个叫南霁云的年轻人眼中不屈的斗志,他就相信和这个年轻人一起来的帝国士兵是同样的人,他们绝不会在战场上抛弃自己的同伴。

    渤海蛮的大营,一处帐篷里,五具渤海士兵的尸体就躺在胡床上,每个人都是在睡梦中被割喉一刀后,刺穿心脏而死,他们都是跟随大祚荣而来的精锐之士,可是却毫无反抗地丢了性命。

    张贵披上了盔甲,他半夜潜回渤海蛮的大营,并没有找到南霁云,最后在靠近帅帐的地方,看到了孙万荣,和被绑着的南霁云。

    张贵知道南霁云的刺杀失败了,于是他来了这处帐篷,杀死了这些穿着从死去的军中兄弟们尸体上剥下来的盔甲的渤海蛮子。

    将两把横刀别在腰里,张贵戴上了头盔,然后他用刀从白色的帐篷划下了半人高的白布,铺在地上,接着一刀划开了边上一个渤海蛮子的身体,滴出的鲜血被他抹在了并不整齐的白布上。

    歪歪扭扭的字出现在了白布上,那是一个鲜红而狰狞的‘漢’字,张贵就像是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一样,跪在地上,用刀割开了自己的手心,滴出的鲜血画完了最后一步。

    用布条缠紧自己的左手,张贵站了起来,他郑重无比地卷起了那面用敌人的鲜血和自己的鲜血所做出的汉军战旗,取了一杆长槊,走出了营帐。

    直奔马厩,张贵选了一匹最雄壮的战马,翻身上马,驰出了营地上,一路上没有一个渤海士兵阻拦他,都把他当成了大祚荣身边的亲军。

    云头散开,升起的太阳洒下了金色的光芒,初秋的草原,虽然下雨时很冷,可是放晴后依然炎热如同盛夏一般。

    南霁云在暴晒下,浑身就好像要烧起来一般,虽然他的神智开始模糊,但是脸上却笑着。

    孙万荣明白这个年轻的帝国士兵是在笑他不会得逞,他的那些同伴有更重要的任务,他们不会来送死,可是他忘了,不放弃任何一个弟兄是帝国军队的传统,他的那些同伴中会有人完成他们的任务,但是也有人会来救他,这无关疯狂或愚蠢,只是因为那是汉军的精神。

    大祚荣身边,一名匆匆从大营赶来的渤海士兵在他耳边低语,紧接着大祚荣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孙万荣的眼中,他看向被吊着的南霁云,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