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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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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伯行疯了他在保安门上搭起了刑台”

    已到武昌城下的王堂合如此回报,李肆骤惊,真是没想到啊,这位“清官”,竟然敢置雍正之令于不顾他是哪来的这般胆子?难道是演清官演得入戏,弄假成真了?

    再顾不得神武军本队,李肆召集禁卫和相关要员,要先赶往武昌。

    营地里,一个青年举起铜号,吹响了紧急集结号,似乎吹号人情绪很不稳定,号声断断续续,像是人在哽咽一般。

    那青年放下铜号,肩膀被人有力地拍了一下,转头看去,却是个面目俊朗的军将,也就大他一两岁。他赶紧行礼,这位可是安远将军吴崖。原本要任湖广都督,但因为现在事态没有完全明朗,只被临时授了神武军代统制,实际兼管神武和龙骑两军。

    吴崖淡淡笑着,手掌作刀,横里一扫,这号手就是贺铭,由铁林军盘石玉那而来。盘石玉因为要领兵逼常德一线,所以没办法到武昌来亲自救他。无奈之下,只好派贺铭跟着陇芝兰到李肆身前,充当的手臂。

    贺铭见吴崖这动作,心头大跳,这是谁阻拦,就杀谁,来多少杀多少的意思。

    接着陇芝兰也朝贺铭微微笑着,手掌回转不定,这是她刚学到的手语,用来安慰人的,相当于“绝对没事的,放心吧。”

    贺铭努力展开笑颜,但眉宇间的浓浓忧虑也挥不去。盘金铃虽只大他几岁,却如他再世娘亲,感念自不是一般深。除了为盘金铃担忧,贺默娘据说也跟着黑猫混在武昌城里,由此也在揪心。

    武昌府城,那座小道观深处,一进兵丁重重把守的小院里,盘金铃抱住贺默娘,压低嗓音惊呼道老天,你跟着来了?”

    贺默娘泪水滚滚,张嘴发出咿呀呼声,不必说,只是这喉音,就让身后的李四娘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天主教在湖北并没下力,但去年长沙大战,天主教在长沙以北铁炉寺下,埋葬清兵尸体,如早前宜章之战那般,作了公祭,向遗眷分发骨灰,由此也发展了一些教徒,武昌府衙的那位仵作就是其中一个。

    身为仵作,操持是诸般贱业中最贱的一行,历来都被他人鄙视,但在天主教这个大家庭里,他获得了温暖,获得了尊严。由此这位仵作格外虔诚,自发地在武昌府里发展下线,拉起了天主会,也得了很广的人缘。

    有此人全力协助,四娘和默娘冒充仵作族中婆子,得了进道观伺候盘金铃的机会。负责监管内院的班头里,有人似乎也由天地会通过武昌知府连上了关系,对两女没有仔细盘查,容她们见到了盘金铃。

    不过也可能是本就再难找到愿意做这事的婆子,因为盘金铃是邪教妖女,不仅身怀蛊毒,还会摄魂的传言已经遍及整个武昌府城。

    盘金铃确实没受为难,但之前多日奔波,加上囚禁,额头还有伤,气色很坏。长发披乱,脸上污垢斑斑,就只有一双眼睛,还闪着平静的晶光。

    听得贺默娘一阵呜咽,盘金铃微微笑着,手指点住她脸上那些假疮,对四娘道怎忍心把我的默娘扮得这么丑……”

    说完两手在脸上一划,比出“好丑”的手语,贺默娘又是心痛又是不依地在盘金铃怀里撒娇,将脸颊贴在她的手掌里,感受着那股眷恋已久的温情。

    回想两人原本的模样,竟是一般的出尘静雅,四娘心神恍惚,心说该死的雍正,该死的张伯行,还没下令放人?当真不想让他们清国得上安宁了?

    贺默娘伸手虚抚盘金铃额头的伤痕,心中想的是六年前那个冬日,拿石头砸上盘金铃的额头,砸得她血流满面。可盘金铃却不管不顾,径直抱住了她,用那双眼瞳里的灼热纯善,破解了她稚嫩心头里充盈着的恨意。

    “师傅总是这样,心里从没有,就为别人想着。好不容易,等来了官家,要迎她入宫,却还要经这一难。老天爷,到底在为而责罚她呢?老天爷,为不能让我以身相代,替师傅来受这般苦难……”

    想及的没用,贺默娘更是泪眼婆娑。

    “能唱天曲了吗?还得多努力哦……”

    盘金铃比划着,贺默娘虽是天生聋哑,却并非不可治。唱天曲里的和声,也是让她学会发声的练习,所以她才这般关心。

    贺默娘正要回答,却听外面守卫的班头惊声道可能?许是听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另一人道我也不啊,特地多问了一句,差点就被制台那手下给砍了脑袋”

    其他班头也围了,纷纷攘攘地议论起来,四娘心中一惊,比划了噤声的手势,潜到门口仔细倾听。

    片刻后,早前那班头恨声道不行这可是要坏咱们一城人的性命我去找知府商量”

    四娘脸色惨白地退,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眼珠也转得溜圆。

    盘金铃似乎料了出来,拂开脸上的乱发,显出平静容颜,微微笑道是要杀我了么?我早就作好准备了。”

    贺默娘不知情况,但也看出了反常,转身再看四娘,见她咬牙怒目的模样,也猜了出来,惊得差点晕了。

    四娘冷声道外面的班头也在拖,真无转机,我就带着大姑杀出去外面还有甘大哥领着一支人马策应”

    盘金铃低声问有多大成算?认真地说。”

    四娘低下了头,艰辛地道四……五成吧……”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清楚,甘凤池不过刚收拢两队黑猫,外加天地会十多个探子,总数不到四五十人。而刚才听那些班头议论,除了原本的守兵,外面又调来了督标大队人马。四五成?就算外面班头帮忙,能有一两成可能就不了。

    盘金铃摇头别哄我了,到时不止死我一个,还连累了你和默娘,即便下到地府,我也死不瞑目。”

    四娘也觉束手无策,一颗心惶乱不已。

    总督衙门后堂,鄂尔泰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又一个人被兵丁推了进来,那人愤怒地朝兵丁咆哮狗奴才长长眼睛,真连命都不要了?”

    兵丁们无奈地道张制台钧令,不敢不从,还望大人恕罪……”

    鄂尔泰见得此人,顿足道哎哟我都暗传了消息,让你径直动手,摘了张伯行的顶戴,你也被押进来了?”

    这人正是荆州将军衮泰,他额头蒸着热气,抖着脸上的肥肉,脸上还满是震惊我怎的张伯行这般狠厉?这家伙像是吃了药,胆子一下就爆了我身边虽然有几十个人,可架不住满城兵都听他使唤啊。”

    鄂尔泰颓然无力地软在椅子上,摇头道是啊,这家伙是个青天嘛,当年连先皇的奶都能扳倒,咱们这些虾蟹算?想必这城里的军将,也都是这么想的,都想着听他张青天的话没。”

    衮泰不甘心地道荆州旗营也该到汉阳了我已经让家人出城联络”

    鄂尔泰摇头来得及吗?怕是来不及了……”

    道观里,四娘握拳拍掌,再多想也怕是来不及了,要拼才能赢,多渺茫的希望,她都要去争取。

    正要,默娘像是想到了,猛然扯住四娘……

    当李肆带着禁卫和吴崖等人一路策马狂奔到武昌府下时,城头旌旗招展,兵峰如林,张伯行已布置好了全城防务。当时李肆心中一阵透凉,心说真是失算,没料到这位“清官”竟然有了跟雍正直接相抗的心气,他那清儒的“风骨”呢?

    不,他那“风骨”还在,只是戳出了皮肉……

    保安门城楼上搭起的刑台隐约可见,吴崖高声道陛下,请谕令攻城”

    李肆就觉呼吸急促,闭了眼睛,调匀了气,他沉沉摇头少安毋躁”

    攻城?拿攻城?现在赶到武昌城下的,只有龙骑军和禁卫,龙骑军是拖着几十门炮,可都只是新换的四斤炮。对上武昌这坚固城墙,根本没办法,只能等到神武军的十二斤炮,乃至他从新立赤雷军里所调的二十斤炮。

    也不是没炮就没办法,但那就得现场赶制云梯冲车,可与其等着这些古老玩意完工,还不如等着火炮到位。

    吴崖自然清楚眼下形势,他怒声道只造云梯,蚁附攻城”

    李肆继续摇头,云梯?护城河呢?武昌靠江,护城河可不窄,填出一截通道,怕不要舍掉数百乃至上千人命,再蚁附而上,眼下这些人马,根本就不够堆的。武昌不是岳州,虽然湖北绿营早被打烂,但驻扎在这里的督标、城守营,再加上当地团练民勇,守城兵力也有万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速攻已是没有指望。

    看向城头,李肆咬着嘴唇,心道张伯行怕是已经控制了其他清廷官员,乃至控制了鄂尔泰,此人才是一个铁头二愣子,他到底想的是,连自家身家性命都不要了,非要向盘金铃下手呢?

    喧哗声不断,李肆转过目光,看到的是一杆杆大旗竖了起来,写着求释盘大姑的字语,数万民众,因为没有辎重负担,竟然也都到了武昌城下,正鼓噪不停。

    难道是……

    李肆脸色煞白,难道是张伯行看到了人心所向,对盘金铃有了另样的解读?

    在帐中分析所得消息,竭力思索对策,调度人手,李肆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正神思恍惚,却听到四面一阵高亢的悲呼。

    奔出军帐,踏上临时搭起的高台,举起望远镜正要看,却被另一阵呼喊声给止住了。

    那是从武昌城里传来的呼喊声,排山倒海,声威巨大。

    倒回几分钟前,凌晨,总督衙门侧面那小道观里,兵丁们将一个高挑身影押上了囚车。

    囚车缓缓而行,朝着南面城墙而去,路过一段街面时,一间包子铺里的食客们涌出来看热闹,这正是之前甘凤池和李四娘呆过的包子铺。那铺子里原本慈眉善目的包大娘,盯着囚车上的身影,身子剧烈地抖动着。片刻后,似乎憎恶压倒了畏惧,她在看客身后猛然高喊出声。

    “烧了她”

    街上沉寂了片刻,然后一阵阵呼喝响应而起。

    只有三个字,正是李肆听到的那三个字。

    “烧了她”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