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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巴掌 陛下,这国咱们也有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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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而言之,一国四面受敌,波澜纷涌,臣等请陛下立阁,来还政于相!”

    李朱绶像是背稿子一般,将当前局势哗啦啦数落了一大通,最后丢出了这么一句话。

    李肆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铁青着脸缓缓道:“这是在说朕快追上隋炀帝宾”

    他心头当然不好受,数落这一国的困境,不就是在数落他这皇帝没当好家么?还明目张胆伸手要相权,这么快就要丢开自己这个挖井人了?

    李肆看向刘兴纯、彭先仲和顾希夷等青田派老人,不太明白,为何这帮家伙也跟李朱绶“狼狈为奸”。

    彭先仲和顾希夷低头数蚂蚁,刘兴纯道:“值此艰境,臣等无力与陛下分忧,还望陛下降罪!今日臣等与李中丞一心,求请陛下还政与相,也是卸责于相!”

    话里还带着些赌气的味道,李肆楞了片刻,恍然大悟。

    这帝王之气果然是要不得啊,居然熏得自己连臣下话里的本意都想歪了。

    李肆再看住李朱绶:“想要柏权还是阁权?”

    这一句话直入主题,置政厅的沉重气氛顿时消散,众臣长出一口大气,皇帝终究是心性清灵的,已明白了他们的心意,李肆之前已作过自我检讨,此时当然明白臣下的心思,而这一句问话,更是在谈具体细节。

    眼下已是圣道五年,距离李肆十年还相的承诺还有五年。但李肆本就在渐渐放开日常事务的管理,但凡有了事例,再在事例上有了章程,他就将事务交给三省各部,自己充当事后监察的角色。

    可这般分割君权,终究是零碎的,而且李肆还握着最重要的人事权和财权从严格意义上说,三省和各部只是他个人之下的执行机构还不具备自主运转的能力。

    因此李肆跟朝臣们谈到未来朝堂架构时,就构想过两个方案,一个是宋制,一个是明制。前者重点是在相权,后者重点是在阁权。就权力分割来看,宋制是皇帝对宰相个人,明制是皇帝对内阁婆体。比较而言,宋制之下皇帝之权仍重,明制则轻得多。

    英华国制跟宋明差得太多朝堂之权被局限在行政事务,而非整体国政上,所以李肆对这两个方案都没什么忌讳,需要考虑的重点还是行政权跟总帅部、枢密院所掌的军权,东西两院未来必定要掌的议权,以及法司计司所掌的律法和金融财政之权该怎么相融和均衡。

    现在李肆这么一问,李朱绶毅然道:“臣等以为,立阁之机已到。”

    李肆眯着眼再问:“那么这新立的内阁,头一件事是要作什么?”

    立内阁这事,一面是交权一面是推责。李朱绶这帮朝臣又不是白痴,都懂得有收获必有付出,立阁实质是皇帝与朝堂的一桩交易。

    李朱绶顿了一顿,沉声道:“与满清议和,稳北面之势,如此才好专心南面以完南洋未尽之功!“李肆心说果然如此,指向这帮臣下,他苦笑道:“你们要让第一任内阁就成黑锅内阁么?”

    朝堂重臣都已充分理解先南后北这项国策的意义,现在英华因国势膨胀,四面都起冲突跟北面在江南的混沌之争就有必要先冷下来。

    议和不仅能避免英华在江南陷足太深,也利于推动以商货侵吞江南的经济战略。

    但不管是主动提出,还是接下北面的和书这桩责任都不适合由李肆来背。讨要内阁权,让第一任内阁担下这桩责任这就是朝堂拿到内阁权的首付价。

    李肆沉吟许久,决然摇头:“内阁立不立,跟此时的形势无关,勿须在此事上两相折冲。诸位这几年兢兢业业,都很称职,朕可舍不得。”

    既然是背黑锅,那这第一任内阁,肯定要下去几人,虽说以后可以起复,但这般折腾,李肆觉得划不来。

    “陛下仁心,臣等感佩五内!”

    汤右曾、史贻直和杨冲斗等原来的“清官”很是感动,躬身长拜,没办法,他们在康熙时代呆得太久,圣君情结很难抹灭。

    “若真决心议和,绝不能由陛下自己背责!”

    刘兴纯和彭先仲等青田派老人几乎是叫喊出声,他们同意配合李朱绶争阁权,就是基于这个原因。皇帝的名声不能受污,更不能被那些渴望尽快光复华夏的国人置疑。南北议和,这事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澶渊之盟。

    李肆皱眉道:“朕这个皇帝,不是君父,但主一国之政,凡事都要担责!南北议和这事,不是朕这个皇帝作的主,而是奸臣做的主,国人谁会相信?”

    他的语气再重了一分:“再说了,朕确实要还权于相,但那只是内政!外务和军事,在朕有生之年,朕这个开国之君,怎么也不会放下!

    南北事就是外务,满清就是敌国。即便要立内阁,内阁也管不到此事!”

    李朱绶罕有地硬起了脖子:“即便内阁管不到外事,也该有建言之权,供陛下定夺。”

    这也是间接在背黑锅,只要内阁建言,李肆即便是最终定策的人,国人的情绪也能发作在内阁身上。

    可从分割君权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中〗央官僚不满足于只操持行政执行权,希望在国务定策权上也有一席之地,同时也留下一扇门,便于内阁日后争夺定策权。

    李肆心说,官僚阶级争权,还真是天生本性呢。现在政党政治还没成型,就让你们官僚把持国策,那怎么行?

    正要训斥这话,李朱绶再道:“陛下,依着皇英君宪,这一国,也有咱们的份子……”

    李肆噎住,其他臣下们也都嗯咳声一片,这话真是真是太直白了。

    好半响,李肆才道:“此言不虚,既如此,这黑锅咱们就一起背了。”

    李肆也想通了之前就在感叹自己能力有限,不可能把控一切。

    现在臣下们不甘当传声筒要权要责,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再说这个内阁,跟明时的内阁可不一样,法司计司枢密院他还掌着,东西两院更要逐步担下议权,就让这个内阁,渐渐向国务院的方向进化吧。

    英华国政格局正孕着剧烈的变革,寻常国人还没有太明显的感受但很多人也都跟李朱绶这帮朝堂重臣一样,开始不甘沉默不甘只当旁观者。和李朱绶顶撞李肆那话一样,英华现在已是他们的国。英华所开的华夏,是他们的华夏。

    松江府奉贤县,硝烟萦绕,炮火纷飞,一段城墙在三十斤炮的轰击下哗啦啦崩裂为沙土砖石,顶盔着甲的英华掷弹兵蜂拥而入,却被更大一股人潮挡住。焰火爆裂,枪弹如雨,不多时双方已陷入激烈的肉搏战中。

    降调的悠长号角声从后方升起,掷弹兵相互掩护,向后方退却。

    可大约百来名掷弹兵却死死守在缺口处,再不愿后退一多。

    “余正华!为什么还不撤退?你是要违抗军令!?”

    “娄本忠,如此良机,我们怎能后退……”

    带着部下死战不退的哨长挥刀劈退一个清兵再扭头厉声呼号着。

    “我们是新会人!”

    “我们为什么参军!?就是要用我们的血,洗掉新会的债!”“我们不止是新会人,我们也是英华人!”

    娄本忠停步了,他呵呵一笑,跟余正华并肩而立。

    “好!就在这里让大家看清新会人的忠义!”

    不过两百来人,如钉子一般挡在缺口处,本要如狂潮倒卷的清兵也被这道防线撞得血浪四溅。

    “新会人,堂堂正正死!”呼喊声传到后方阵地上黄慎破口矢骂:“早知道就不该让那帮新会疯子上去!全都不当自己的命是命!他妈的!”

    他朝部下咆哮道:“攻!接着攻!拿下奉贤,再好好治他们抗命之罪!”援兵冲击而上,透过望远镜,看到缺口里正不断倒下的身影,黄申眼眶泛红,嘴里还嘀咕着:“新会旧会有什么相干,你们都是老子的兵!”奉贤离龙门不过二三十里,在龙门外都能依稀听到奉贤方向的枪炮声。几面镖局的镖旗下,一群正护着商货,准备上路的镖头镖丁心神不宁,不停朝奉贤方向看去。

    “老子忍不偻了!”

    镇远镖局的侯镖头一把扯开衣领上的扣子,大口呼吸着。

    “当年兄弟们在韶州,在梆州,在长沙,跟鞑子打得昏天黑地。

    现在终于在江南跟鞑子开打了,咱们反而成了袖手旁观的老百姓!”“朝廷给咱们谋了好生路,日子过得舒坦,心头却总是平不下来,兄弟同心的日子,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为什么找不回来?是因为咱们现在离这枪炮声太远!”

    其他镖头也纷纷扬扬议论着,这些人全都是退役老兵。

    “咱们猛揍康熙的大军时,前面那些红衣兵,还流着鼻涕,缀着咱们讨要吃喝呢。”“老子就是鹰扬军的,还是咏春娘娘带着鹰扬军打漳浦的时代。

    现在这鹰扬军,连鞑子的江南兵都啃得呲牙咧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那群小王八蛋,踩在咱们的肩膀上,还这般不得力,真该回炉好好训训!”

    李顺就在旁边,他是这批商货的货主之一,听镖头们说得义愤填膺,他品出了味道,对侯镖头笑道:“你们是在妒嫉吧,妒嫉那帮新兵。”侯镖头撇嘴:“妒嫉那帮新嫩?”

    接着他脸就变了,眼中还喷着火:“没错!老子就是妒嫉他们!能穿着红衣,扛着火枪,听着鼓点,迈着正步,左右被兄弟遮护着,朝敌人一步步迈进!自己怕得屎尿都要飙出来,可看到敌人那比自己还要害怕的脸面,就什么都忘了。那感觉真是,真是太爽了!”

    镖头们纷纷接口,越说越热闹。

    “咱们的炮声响个不停,一波波的炮风从头上掠过”

    “队长目长哨长们神气活现地挥着军刀,总是要立在队伍前方。”

    “军旗在战场上从来都没伸展开过,可咱们好像总是听到它呼呼的卷扬声……………”

    一路说到军旗,包括李顺在内,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后。

    龙门的大门处,火红为底,中绣金黄双身团龙的大旗在风中飘扬,发出猎猎声响。

    “那不是军旗声,是国旗声……”

    侯镖头低声自语着。

    前方行人忽然高呼:“南桥镇出现鞑子游骑!”

    侯镖头再说了一句:“老子忍不住了!”呼啦一声,他将外面罩的棉袍一把扯开,露出一身火红,铜扣中襟,肩绣一颗铜星,正是英华陆军准士的制服。

    “打鞑子去!”

    侯镖头振臂一呼,镖头镖丁们转瞬之间就换上了自己一直珍藏着的陆军制服。大家相互对视,都同声大笑,竟然都将制服随身带着,看来是早就有了重装上阵的打算。

    再看李顺这边,他跟他的香料公司员工换上了一身灰衣殖民地军服,李顺朝侯镖头笑笑:“我可是一直有军籍的,就在魔都督辖下。”不管是红衣还是灰衣,不管是现役还是退役,数百人的商队摇身一变,成了一支军队,裹着一股浓浓杀气朝前方挺进。南桥镇附近的清兵哨骑急急退却,心中还在惊呼,南蛮大军向北挺进!

    龙门,江南行营,韩再兴咬尊道:“议和?朝中有奸臣!”范晋苦笑,还好,这事是刚就任的内阁首辅李朱绶先提出来的,如果是皇帝先亲口道出,还真是要大伤军心。

    “奉贤拿下来,金山卫的白道隆又是骑墙货,再占了南桥镇,龙门三面也就有了遮护,任得马尔赛怎么围。”范晋淡淡说着,韩再兴一脸苦色,要当缩头乌龟了?

    “你们左师也不能老停在这里,一旦南北形势稳定,缅甸那边估计会有大战……”

    范晋当然知道部下的心思,再提了这么一句,韩再兴两眼一亮,急急问:“知政,咱们左师,能不能去缅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