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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三章 抗英救国,义士斗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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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府,高县镇和蒙城镇之间的官道上,一队人车正向北缓行。

    即便车梁加了粗钢簧,大车行在晋中简陋的大道上,依旧颠得人快散了架。坐在大车上的李宏德就在想着老胡说的什么橡胶车轮,坐在那种车子上肯定很舒服。

    大车又猛巅了一下,车上一阵哀嚎,十多人都捂上了屁股,李宏德终于发作了,起身就要下车,却被对面的老胡拉住。

    “李乡官,你们可是这趟镖里最矜贵的保货,你要下车,咱们兄弟也都得下车……”

    老胡叼着一根烟卷,油亮的光头下,一张彪悍面容隐在青烟后,说不清是劝解还是威吓,李宏德心头一个哆嗦,乖乖坐回原位,再度埋于这堆红马甲中。

    不过是普通的还乡客,却被称呼为乡官,还被镖师百般看护,这让李宏德很是惶恐,可镖师又将他们当作货物一般对待,作息出行百般限制,又让人很是不爽。

    李宏德也清楚,自己所在这支车队虽然拖着大量帐篷、罐头和医疗用品等军需品,可跟这些辎重比起来,护送这支车队的镖师们更在意自己这些还乡客的安全。镖头老胡说过,丢了一个人,行军监察使衙门不仅要扣他们保银,还要降镖局评级,比丢货严重得多。

    当然,扯这些只是遮掩,李宏德乖乖听话的真正原因是,和其他红马甲一样,这支来自陕西长安镖局的镖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说话做事的那股凌厉味道,让他这种半辈子都没踏出过县境的平头老百姓生不起一丝违逆之心。

    大英朝跟旧时有太多不同,这滚滚北上的人潮里。大批红马甲的存在就是其中一桩。镖局,镖行,镖社。叫什么的都有,就少不了一个镖字。

    镖师这一行在大英朝无比兴盛,在民间看家护院,押运贵重商货,这只是小头。更多镖师活跃在南洋、天竺、西伯利亚、西域乃至中亚,受殖民公司、探险公司乃至英华军方和官府雇佣,实质就是包涵了保安到佣兵的大集合。

    英华北伐,正规军用来对付大队清军。以及进攻城池,义勇用来驻守城市、兵站和关隘要地,除此之外,再没放什么正规军力,大量辅助任务都发包给了民间镖局,包括一般军需护送,随军民人的安全保障。甚至赴任官员的保安等等。

    在李宏德看来,这些红马甲其实就是大英红衣的一部分,这种认识也很正常,英华的镖局镖行的开设资格相当严苛,必须是退伍军人创办。或者合资人里,至少有一位退伍军人,而且股份要占五成一以上,而且镖师中的退伍兵数目必须保持在限额之上。

    从法令上确保镖师与军队的紧密关联外,作为民间合法武装,镖师还享有诸多别于民人的优待,例如可以合法持有大多数火器,执行任务时也只适用军法等等。

    为了扶持镖局发展,国家每年还按比例提取一部分军费开支,用作镖局补贴。陆海两军将大量临时且零碎的非战斗任务交给镖局,也养活了无数镖局,而殖民公司的进取更为镖局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立国之初,只是考虑到控制民间武力以及拓宽退伍军人出路,才大力扶持镖局。可到拓殖南洋乃至天竺之后,镖局才真正迎来了春天。为了确保这股蓬〖勃〗发展的民间武力能置于国家有效管控之下,将之与军队紧密关联起来正是最重要的政策。

    当镖师们套着红马甲踏上北方大地时,自觉或不自觉地,都将自己当作了编外红衣,李宏德对镖师的感觉正来自于此。

    车队转入一段山路,两侧都是高坡密林,速度顿时慢了下来,老胡吐出一口浓烟,对李宏德再道:“不是咱们懒,而是必须有一半镖师保持体力,备着应付意外……”

    李宏德正犯嘀咕,快被颠成豆腐渣了,这能保持什么体力?就听两侧林子里杂响不断,车队也是一片鼓噪:“敌袭!”

    蓬蓬乱枪声不断,李宏德脸色煞白,心中大叫完了……

    老胡不屑地瞅了一眼抱着脑袋趴在车厢里的李宏德,再点起一支烟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才对部下们道:“开工!”

    带着兄弟们从林子里冲下来的唐大正满心欢喜,这支车队有二三十辆四**车,看车辙沉沉的,定是装满了货物。不仅车队前后十多里内都没有红衣,连车队本身都只有几十个红马甲押送,其他都是服色纷杂的民人,这可是典型的肥肉啊。红马甲是什么来历唐大有所耳闻,就是一帮镖师,镖师能顶什么事?他们可不是寻常的路匪山贼。

    盯了好几里路,最终决定在这处山路山路动手,一通乱枪后,见车队人马大乱,唐大振臂一呼,百多条好汉奋勇争先,挥着带刺刀的火枪,舞着鬼头大刀,抖着梭镖,抖直了嗓子大呼小叫,恨不能脚下生风,一步就踏入车队中。

    跌跌撞撞自林子里冲出来,见车队的民人和红马甲都蹲在地上,像待宰牛羊一般,唐大已觉自己一脚踏入了云间。

    堪堪踏上路面,听哨子声响成一片,接着红马甲猛然跃起,火枪平端,刺刀锃亮……

    蓬蓬蓬……

    列作前后两排,肩并肩密集靠着的红马甲轰出雷鸣般的排枪,唐大的脑子顿时懵了。

    自林子里冲下的好汉们顷刻间就仆倒一片,如滚石般咕噜噜摔下,包括唐大在内,所有幸存者都在心中大叫着上当了,这哪里是镖师?天底下哪有会列军阵的镖师,这肯定是红衣装扮的!

    众人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奔逃,可脚下根本停不住。就见路上的红马甲在轰出一枪后就挺枪待持,刺刀密密麻麻伸着,如屠刀一般。正等着他们这些牛羊自己将脖颈送上刀锋。

    “拼——拼了!”

    唐大此时无比后悔刚才在林子里就轰完了一轮枪,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帮好汉只有二三十支火枪。这里又是密林,只想着靠枪声惊跑这些人,可没指望靠火枪打垮强敌。

    还能怎么办呢,从高坡密林中冲下来易如反掌,返身逃回去难如登天。握紧了手中的腰刀,唐大的心气也骤然倒卷而回。

    轰……

    急冲而下的好汉们狠狠撞在了刺刀林上,惨嚎声不绝于耳,一个照面下。起码倒下了十多二十人,但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红马甲不过三四十人,列作的密集刺刀阵无比单薄,吃不住这股冲势,瞬间散作数截。

    太好了!红衣又怎么样?今日就在这里拿了红衣的人头,我唐大。我们“平阳抗英救**”就此名扬天下!

    见红马甲被分割得零零碎碎,已是以多打少之势,而且还是近身肉搏,唐大心气升到顶点,以致点燃天灵。

    看啊。在他左侧,是端着梭镖,号称传承了杨家枪法的杨斜眼,在他右侧,是挥着伐木斧,据说祖上学了程咬金三板斧的丁老八,而他自己,少时跟云游僧人所学的泼风十八刀更是他能号召起这百多好汉的依凭。

    在他们三人前方,那个光头的红马甲是被吓呆了吗?嘴里的纸烟卷还一明一暗地闪着,他竟然还在吃烟!?

    唐大的嘲笑泡泡还没成型,就在接下来的两三个瞬间内破灭,严格说,那几乎是不到两个呼吸间所发生的事。

    杨斜眼和丁老八,几乎同时冲到光头红马甲身前,一左一右,梭镖短斧齐下。

    光头微微侧身,短斧擦着他肩膀而下,带着刺刀的火枪斜上一挡,就架偏了梭镖。

    光头猛然跃起,左臂收右臂推,手中火枪抡了一个极短的半月,枪托狠狠砸在一斧落空,还没收回力道的丁老八面门上,喀喇的骨裂声带着血水和碎牙一同喷了出来,借着这一抡之势,光头退后一步,腰身又弓了下来,同时收肘缩枪,被架开梭镖的杨斜眼正刚刚又扎了上来。

    “杀!”

    光头呲目大吼,身子再如弓弦一般弹开,火枪猛送,带着无可抗拒的巨力,将梭镖冲偏,刺刀正正捅入杨斜眼的胸口。

    当杨斜眼身子如麻袋一般软下时,就跟在后面两步的唐大被这一声吼吓得一个寒噤上身,正燃着的心气不仅散了,连腿脚都没了劲,竟然左脚绊右脚,摔了一个仰八叉。

    还没落下地面,眼角又见丁老八啊地一声惨叫,捂着肚子跪倒在地,显然又被那光头的刺刀捅穿了肚腹。

    屁股落地,唐大如梦初醒,一个鲤鱼翻身,手脚并用,朝着深林逃去。妖魔!红衣,不,红马甲妖魔!

    看着那个手持腰刀的家伙连滚带爬地逃走,光头老胡呸地一口唾沫吐过去,无心追击,这些家伙没经过一点肉搏训练,在他们这些老兵面前,根本就是渣一般的存在。刚才那两个家伙,不仅发力不对,起手踏步都满是破绽,这种级别的敌手,就靠肉搏,再来十个也是白搭。

    想想自己刚当兵时,在训练营里苦练刺刀的艰辛岁月,那时候是累得想死,现在才知教官的好,更佩服咏春娘娘为红衣打造的刺刀技。

    片刻间就收拾掉两个渣渣,没能累积出一点成就感,老胡端着枪看向其他方向,正见镖师们三三两两,背靠背与贼匪战成一团。基本都是一个照面或一个箭步就放倒一个对手,而围着他们的贼匪如猴子一般上蹿下跳,huā招不断,呼喝连天,却是半点也不起效。

    长安镖局虽不如江南的镇远镖局,岭南的威远镖局那般出名,镖局中的退伍兵比例却是出奇的高,前段时间还刚收了大批从西域大军中退伍的老兵,正是兵强马壮之时。他们这一支分队虽只有四十来人,可对上数百正规清军都毫不发怵,更不用说这百来个贼匪。

    老胡狞笑着举起火枪,如杀神一般冲入贼匪群中,挑洒起一片腥风血雨。

    车厢里,听着震天喊杀声,李宏德战战兢兢举头打量,环视一圈,腰杆也渐渐直了。

    道上依旧在混战,出乎他意料的是,不是己方在艰苦抵抗,而是贼匪已被一一围了起来。不仅红马甲在动手,连队伍中的民夫也挥着配发的单刀参与到围攻中。

    有贼匪丢刀投降,红马甲视若未见,几柄刺刀同时上身。剩下的贼匪绝了降志,正嚎叫着垂死挣扎。

    车厢一动,李宏德转头,却见一个拖着辫子的年轻人刚从车下钻出,侧头打量间,跟李宏德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呆住。

    那年轻人该是想偷偷逃走,生怕招来红马甲注意,见李宏德注意,手臂高扬,一柄匕首待势欲发。

    原本李宏德的直觉反应是抱头仆倒,可另一个心念却撑住了他,他为什么要害怕?

    当然,老胡下车时,塞给他的短铳也是胆气顿生的依凭,李宏德哆嗦着举起短铳,年轻人楞了一下,丢下匕首,举手请降,结结巴巴地道:“别、别开~开枪!小小人投降!”

    “咱们终究不是红衣,要俘虏干什么?”

    老胡下令将受伤的贼匪当场解决掉,再对李宏德抱怨道。

    “小人是当地人!这里的地势清楚得很!前面肯定还有不少人要动手!”

    那年轻人惶恐地叫着,本有些结巴的腔调变得流利无比。

    “也罢,丢给监察也许能有点用,你叫什么?”

    本着苍蝇腿也是肉的盘算,老胡饶了这年轻人一命。

    年轻人又结巴起来:“小小人唐、唐二……”

    山谷之中,仓皇如丧家犬的十来个人聚在了一起,一通哭诉后,大家都彷徨无依地看向唐大。

    “有什么好抱怨的?唐二都不见了,肯定也是死了。”

    唐大无比沮丧“大家散了吧”这话就在舌尖,刚要吐出来,心中却是一凉。

    “被抓着的兄弟肯定把咱们都交代出来了,这下是跟南蛮势不两立……”

    这话也让正生退意,回家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众人悚然醒悟,没错,看这架势,南蛮收山西是势不可挡了,他们已经留下了案底,怎么可能在大英治下安稳过日子?

    “去找金师爷,他的灭英扶清会收了三五百好汉,咱们这抗英救**去投他。”

    唐大眼中升起决绝的光彩,这条路,他只能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