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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七章 夫唱妇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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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七章 夫唱妇随

    徐梁好歹是在朱家接过的江山,而且他身为皇帝,又是朱家的女婿,来这里祭拜,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是故,皇后朱微婥知道此事知道,也并未阻拦。

    徐梁走到金柱旁,靠着柱子缓缓的划了下去,直到地砖上传来的凉气,让他精神一震。

    从腰带上解下金钩,他在地上写了个人字,又在旁边儿写下一个家字。

    这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

    “家”就像是一颗种子,冒出芽,萌芽长成主干,这就是出于嫡系的“大宗”。主干继续生长,冒出许多枝桠,这便是庶出的“小宗”。大宗小宗构成了整个树型结构,这便是“宗”。当这“宗”有子弟外出,就如树上掉落下来的种子,在另外一处生根,发芽,再长出主干、枝桠,与原来的那颗树遥相呼应……由此便有了族。

    当这些宗族因为共同的文化认同交织生长,一起开发脚下的土地,捍卫族群尊严,传承亘古以来的价值观——这就是民族。

    徐梁朝后靠了靠,仰起头,目光中焦点涣散。

    只要有人成家,势必就会成为宗族。别说现在这个时代,就是前世的红色贵族不也如此么?

    徐梁轻轻摇了摇头:除非有个更强大的信念占据百姓的信仰空间,让他们相信爹亲娘亲都不如皇帝亲,天大地大都不如皇室的恩情大,立志做个舍小家为大家,脱离低级习俗,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整个国家的人。

    上下五千年,这种狂热的状态只存在过三十年,而且崩塌之后带来的副作用似乎更大,颇有些饮鸩止渴的感觉。别的不说,徐梁并不希望自己的遗体被长久封存不得下葬。

    而且以明朝的宣传能力和手段,要做到这样大规模的思想教育,其难度……还是先考虑一下火星探索计划吧。

    既然无法从根本上铲除宗族。如何做才能既保证国家对人民具有控制力,又不至于制定出毁家灭门的恶法呢?

    首先是思想方面,忠臣与孝子之间的平衡。魏晋时候,天下只有孝子,没有忠臣,故而有五胡乱华。北伐难酬。那时候的门阀与如今的宗族名异而实同,只是更加强大,直接控制了军国大权罢了。

    徐梁又想到前世某个时期,天下都是忠臣——或者叫主人翁,只知国家需要就上山下乡、奔赴殊域。他们的确以自己的牺牲,为整个民族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不过当信仰崩塌之后,正是这些人反转最大,甚至否定了自己的牺牲,认为被权贵阶级欺骗和出卖。彻底投入利己主义的窠臼。

    这正好是两个最极端的例子,后来从隋唐起强调的“在家事亲,在朝忠君”可以说是一种缓冲和折衷。不过眼下的大明更注重“孝”,而“忠”的方面有所欠缺,这就需要人为给一些动力。

    其次在于国家动员方面。

    宗族的形成以北宋为分水岭,又有两种形态。

    在先秦两汉时代,天子分封藩国形成宗族,其大宗对小宗的财产有直接控制权。这点到了明朝仍旧一样。分封的诸藩王可能因为犯罪或无子而被除国,田土收归国有。

    后世熟悉的庶民宗族却诞生在北宋之后。因为范仲淹、张载、程颐等人的推动。庶民被允许立祠堂,以便“敬宗收族”。这几乎可以算是一场革命,打破了士大夫立庙的特权,也有了以血缘为基础的精神核心。

    有了这样的核心之后,庶民就从单纯依附于地主豪强,转而依附于自己的宗族。这时候的宗族就像后世的工会。看似没有主宰宗人生命、财产的权力,却又极具凝聚力。

    延续到了明代,乡官的职役制度更加明显,宗族的影响力也就越大,在基层舆论上远远压过朝廷王法。

    比如募兵。在新设立的流民村落中。募兵明显要轻松得多。而在有宗族影响的地方,族中老人出于劳动力缺失的考虑,往往会对此抱有抵触。正是这些老人说一句“别去”,很多人都打消了入伍的意愿。

    在现在的甲级行政区域,宗族势力奄奄一息,影响力极小,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能量。就是知县下乡问政,老人、农老办事,也都会对大些的家庭另眼相待。

    因此在南方宗族势力更大的地方,整个家族抗税抗租,乃至暴力抗官,时有耳闻。

    最后则是土地问题。

    宗族本身不是大地主,族中的土地只有宗人捐献的义田、祭田。义田用于照顾族中贫穷子弟,为他们交付读书用的束脩,往往只有诗礼之族才有。祭田则必然是每家都有,其产出用于家族祠堂祭祀。因为这是族人捐献,所以劳动力也有宗人义务承担,收成和使用也受众人监督。

    宗族对土地的约束性在于本宗族人私有的土地不会外流。

    寡妇可以改嫁,但只能带走自己的嫁妆。夫家的土地必然要留给子嗣,这是宗族对宗人的保护。如果没有子嗣,族中则会过继一个符合辈分的族人给他,继承这块土地。

    公开的说辞当然是家族实力不至于削弱,避免了外姓人的侵夺。

    可朝廷也是外姓人啊!

    这些土地一直被一家一族控制,不恢复“无主地”的属性,朝廷何时才能收回来?总不能出台“遗产税”吧?那是对三千年来“子承父业”的传统进行否定,还不如撕破脸去抢。

    “皇后。”侍奉在皇后身边的婢女低声唤到。

    皇后摆了摆手,望进去,正好看到徐梁的半个身子,像是个纨绔一样靠在柱子上拿玉钩在地上写写画画。

    一不小心,皇后差点撞到冰凉的玻璃上。

    这是宫中新换的一批玻璃窗。

    第一批窗玻璃给了内阁;第二批换了奉先殿和太庙。

    他哪怕是做了皇帝,其实还是当初那个忠于家国的男人。

    其实这里住的都是朱家的祖先,他没有必要这么做的。

    皇后心中涌过一阵热流,陛下刚毅而少言,即便以古君子的标准来要求他,也是个仁者啊!

    “咳咳。”皇后终于觉得有点冷了,又见徐梁有站起来的动作,索性推门而入,干咳一声表明身份。

    徐梁没想到皇后这么晚会来奉先殿,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

    “陛下,您在写些什么?”皇后看了一眼地砖,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出来。

    徐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难道直言说自己在打算对社会根基下手么?

    “朕在考虑江南的事。”徐梁换了个角度,也不算欺瞒道。

    “江南……遭灾了么?”皇后有些提心吊胆。

    徐梁微微摇头,问道:“皇后,你也时常观政,你有时是否觉得政令无法通达到乡间?”

    徐梁以朱家女婿登基,为了抚慰一些忠于明室的老臣,所以经常会让皇后与自己一起观政,有点类似于唐朝唐中宗李治和武则天那般的状态,甚至他可以给皇后非常高的荣誉。

    但是皇后平日里,也只是听,却从不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对政务的看法,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是私下与徐梁交谈。

    皇后喉头滚动,思索了一番之后,干笑两声,突然唱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一遍很难说是否在调上的歌声唱罢,皇后笑问道:“小时候听过吧?”

    ——这个调子的《击壤歌》还是第一次听到。

    徐梁点了点头。

    “百姓耕作食用,怡然自得,此乃天下大治之胜景。太祖高皇帝不许县官、胥吏下乡。只许甲户、粮长收税,正是为了保民啊。”皇后解答道,目光不由自主飘向朱元璋的神位,又有些心虚。

    “那皇权就不用深入乡间了?”徐梁不敢相信,在皇后的观念里,竟然直接就要放弃如此重要的控制力。

    “乡间自有老人、族长之伦维护风纪,派官下去徒然扰民。”皇后道:“父皇在位时,经常与臣妾提起,只要百姓按时缴纳粮税,服徭役。朝廷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们。如今你免了徭役与这两年的粮税,这就很好,让百姓在乡间好生休养。”

    “皇后,那父皇有没有说过,农田水利,修桥铺路,赡养孤寡……这些事谁来干?”

    “自有乡里宗族去办呀。若非大工程,朝廷宁可不做,以免越做越错。”皇后长叹一口气:“朝廷大把银子花下去,反倒惹得百姓颠沛流离。无家可归,这又何苦?这是父皇在位时,经常说的一些话。”

    “崇祯……”徐梁已经有些无语了:“为何会这样呢?”

    “因为贪墨之吏。”皇后以为陛下真不知道,耐心道:“人心隔肚皮,你看着他们各个斯文儒雅,真的贪虐聚敛起来却不顾百姓死活。我家虽是天家,太祖时候就告诫后世子孙,绝不能轻信官吏。我听说你选用的法官也是刚上任不久便贪渎枉法,好像还抓出来不少吧。”

    “是。是朕有意为之。”徐梁道。

    “哦?故意用贪官污吏?”皇后被皇帝的答复吓了一跳:“怎有这等用人之法?她虽未女流,也认为陛下的所作所为,有失偏颇。”

    “一者是给那些读过书的人机会,只要他们能够自律自新。执行朝廷法度,过去的事也就既往不咎了。正可以重新做人,有个官身也好光宗耀祖。”徐梁道:“这些人中只要真有一两个干净的,也不枉朕一番苦心。”

    “其次呢?”

    “再有便是让都察院的御史们交投名状。”徐梁随口道:“官场陋规横行,必是从风宪败坏开始。趁着现在风宪新立,让他们多杀点人。吃到杀人的甜头,日后就收不住手了。真有人想收手,其他官员等闲也不敢信他们,自然两方隔阂,孳生情弊之事就少了许多。”

    “第三嘛。杀鸡儆猴之类的事朕不屑做。要杀就直接杀猴子,只要杀完了这一批,日后法官还有几个敢伸手的?”徐梁道

    这是借刀杀人、欲擒故纵、隔岸观火、上屋抽梯……皇后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奇谋迭出”。

    “随手拈来的小动作,不值一提。”徐梁笑了笑,重凝重道:“皇后,朕要去一趟中都,看看有什么法子在不扰民的情形下,将乡村农民都管起来。”

    皇后不解道:“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何必去做?难道你要在每村派官?国家如何承担如此之大的开销。”

    “总有办法。”徐梁道。

    皇后见徐梁如此坚持,便默许了徐梁前往凤阳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