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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颐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决定。
她舍弃不了协儿，就只能放下吕布。对于吕布，她有着太多的歉意和愧疚，可是纵然这样，她还是不能随他离开。
哪怕是她真的愿意陪他海角天涯，哪怕是她真的想要和他一起远离是非。她有她的宿命，也有属于她的归宿……
她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可是在这一刻，她却是那样的不甘心。
可是就算是不甘心，她的面上也是依旧平静，无波无澜的样子，让人无法想象到她的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她的眼睛望向吕布，一个很平淡无奇的动作，却是让她拼尽全力。
她望向吕布，目光浅浅，她开口，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快点离开吧！”
吕布没有任何声音，依旧看着她，只是眼中的悲哀，越来越浓烈。
曹操望着眉目低垂的姜颐，眼神深邃。他早就猜到了，若是以刘协或汉室相逼，她绝对不会和吕布一起离开。可是心中，却还是隐约的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他甚至疯狂的想要知道，如果今日是他要带着她离开，她是不是依旧会这样毫不犹豫的拒绝？
他不想看到她和吕布有所牵扯，也不想见她对汉室如此执着。
看着她眼中的冷淡，他甚至有些心慌，似乎今日的吕布，就是明日的他。他日，他逼宫自立，眼前的女子，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着他？
是漠视，是愤怒，还是视而不见？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突然很害怕知道。
“为什么？”吕布低低的开口，声音悲凉，让人一阵心痛。
姜颐抬起眼睛，一双眸子晶亮无比，她没有回答吕布的问题，只是再一次催促道：“快走。”
心中有着很强烈的不安感，姜颐的目光扫向一边淡漠无语的曹操，微微紧了紧手。她知道心中的不安，都是他带来的，曹操大军压境，且和他一起入宫的王允下落不明，若是她估摸的没错，应该是去调兵了。吕布现在还可以离开，若是等到皇城被围得水泄不通之时，他就算再勇猛，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且曹操还在这里，吕布已经受了伤，再加上殿外的兵甲，姜颐的心又是焦虑了几分。
她心中着急万分，吕布却是毫不在意，他只是望着姜颐，很认真的在等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两年前她不愿意随他离开？两年后，她依旧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他想要知道，在这个女子的心中，到底有没有一个他？
见他始终不肯离开，姜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面色骤冷，“你当真不愿意离开？”她的声音也是冷了下来，不过音色清浅，一点都没有慑人的威力。
她失血过多，本就是疲累过度，只不过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不过就算是她未受伤，以她的气场，怕是也难以震撼到吕布。
吕布还是不说话，冰一般的眼睛里却是透着一股执着。他僵直的立在那里，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撼动他。
“好，好。”姜颐一连说了两个好，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拔下自己束发的簪子，死死的抵住自己的咽喉。银簪淬着寒光，冷冽的就像是一只插入心房的利箭，姜颐的脸色很苍白，她定定的望着吕布，“你若再不离开，我便自裁。”
她手里的银簪又向前推进了几分，不是威胁人的，竟是生生的刺破皮肉。
她冷冷的望着他，夜风起，她没了束缚的青丝，疯狂的在风中舞动。银簪已经插进皮肉，若是在向前推进一分，她便会没了气息。
被曹操放血的时候，她都感觉不到这般的难受，可是如今，她自己以命相要挟的时候，她的心，就像是被无数人马来回碾压一般疼痛。
她讨厌别人以她为棋，可是她却是以自己为棋，逼迫着那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妥协。
还好是在暗夜，殿中的光线并不是很明亮，她可以遮住自己眼中的失控。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他，就怕是下一眼，她就会没了决绝的勇气。
淬了血的银簪闪着猩红的光，有些冷，吕布望着她，忽地一笑，“你若是死了，我便陪你一起。”
他的声音里，竟是带了几分宠溺。
姜颐心底猛地一滞，却是被满腔的疼痛袭击，她看着吕布渐渐温和起来的眉眼，心底突如其来涌起的悲哀，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用自己的性命相威胁，可是他宁愿陪她一起死，都不愿意独自离开。
似乎在一瞬间，姜颐真正读懂了吕布眼中的期盼。他不怕死，可是他却害怕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她。
也许，在他的心里，没有了她的人生，就是生不如死。
一瞬间，刚刚的决绝已经瞬间崩溃，她好像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簪子猛地坠地，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姜颐软软的倒在地上，一双黑墨般的眼睛里，蜿蜒出两道晶莹的泪痕。
吕布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她泪流满面，心就像是被人一刀一刀来回切割一样疼痛。
她若是死了，他可以陪她一起，可是她伤了心，他又该如何？
细细碎碎的眼泪在刹那，就已经爬满了她的脸庞，她的眼睛，一片通红，更是衬得脸色苍白无双。
“你离开长安，好不好？”几乎是恳求的，她凄然的开口，泪水肆无忌惮的洗刷着她的脸，她定定的望着吕布，灿若星辰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
“我不想你受伤，更不想你死。离开长安，离开长安的话，你就会没事的……”她泪如雨下，声音喑哑的令人害怕。
吕布的手握紧又松开，眼中的执拗却是慢慢散去。
他缓缓的蹲下身子，将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轻轻拥入怀中，带着无尽的怜惜与心疼，轻轻的抱着她。
他不怕死亡，却是害怕眼泪，因为那是伤心的表现。
他挚爱的女子，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怎么可以再伤心呢？
明明是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却偏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他又如何能舍得，再让她为自己哭泣呢？
“我答应你，离开长安。”他的声音轻轻响起，却是带着极致的苦涩。拥着她的手，也是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力度。
似乎想要将她融入骨血，从此以后，再也不分开。
大朵大朵的泪花，沾湿他的衣襟，她躲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灯火迷离，夜影稀疏，他们相拥的剪影，烙刻成最唯美的壁画。
曹操沉默不语的看着面前相拥的一对男女，握着长剑的手不自觉收紧几分。一阵风吹来，丝丝寒意竟渗进了心底，让他感觉到一阵心寒。
不过是片刻，姜颐便是离开了吕布的怀抱，她用手背擦去了自己面上的泪珠，眼睛虽然还是泛红，情绪却是稳定下来了。
“走吧！”她低首，不愿再看他一眼。
吕布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便是拿起方天画戟，转身离开。
姜颐抬头，静静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他的身形伟岸，月光打在他的身上，荡漾出一片温柔的银色，可是他的身影，却是沉淀成一道孤孑。
他想要离开，未央殿外的那些守卫根本拦不住他，只听见刀剑相撞的声音，不过是刹那，外面便是一片安静。
姜颐知道，他已经走了。
离开了皇城，离开了长安，亦或是，离开了她的世界。
后会无期，望君珍重。她在心中，无声的开口。
她静静的望着殿门，目光温柔，脏污的衣衫和凌乱的发髻，根本没有办法抹灭她的美丽。她站在那里，便是一幅绝世的画作。
晚风起，夜华浓，青丝舞动，情根深种。
曹操望着她，并没有开口说话，殿中的烛火慢慢燃尽，整个大殿中蓦地变得昏暗，朦胧中，她的表情，已然看的不真切。
“美人泪，断人肠，就算他离开了，心中必然也是放不下的。”幽幽的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抓住了她的肩膀。
他很小心，似乎害怕伤了面前的女子，他半揽着她，一只手却是轻轻地挑起她脖间的青丝，只见脖颈处一片殷红，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他的手不由得有些颤抖。
姜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光掠过曹操，却是没有片刻停留，“协儿呢？”
她的声音温柔依旧，却是那般的触不可及，她眼中的漠然，让曹操挑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颤。
他微微垂下眼，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你受伤了，需要去见大夫。”
他闭口不谈关于刘协的事情。
月亮突然被云遮住，整片黑暗投了下来，就像是一片阴霾，撒在了他们的心上。姜颐微微抬头，晶亮的眼睛让人没有勇气直视。
“我的伤，似乎是你伤的呢！”她长睫轻颤，嘴角浮起一个浅柔的笑容，可是她明亮的眼睛里，却已经结了一层冰。
他为了天下霸业，不惜以她为棋；他为了诛杀董卓，不惜对她割喉放血……
心中的某一块，似乎隐约有些疼。
突然的一瞬，地转天旋，一片黑暗猛地袭来，她感觉到自己脚下一软，踉跄了几下，便是一头栽倒，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他好像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意识变得模糊，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她真的好累，好累，她好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