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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以己身为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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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绯下颌微扬,能从蒙面白纱中依稀看出轮廓,那双让人一见不忘的眸子黑白分明,上挑的眼梢边明晃晃地挂着讥诮。

    “公子是疯魔了还是脑子不清醒,”古绯开口就是奚落,“何为仲将之墨?”

    在一群人特别是那封公子面色极具阴沉之时,她又继续道,“昔日名为仲将的大家者,所制之墨,方能为仲将之墨,今日不管何人再制出,不为仲将又岂能叫仲将之墨?”

    这一番反问让在场的人鸦雀无声,古绯说的好似有那么些道理,仲将是位后无来者的大家,即便现今揣摩出一模一样的仲将墨,却不会有第二个仲将,是故又哪里会有仲将之墨。

    可,仔细一品这话中深意,又觉这其中颇有怪异之处,至于到底是哪里违和,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上来。

    见再无人说话,古绯示意苦妈推她近前,她到那封公子书写的案几边,自顾自抬手捏起那枚墨丸,三寸来长的墨锭一端已经被研磨的尖锐,上描鎏金红梅,刻“封礼之制”四字。

    古绯抬眼问,“封礼之?便是这位封公子?”

    封礼之觉得下不来台,特别是被古绯那双眸子看着,黑漆的瞳孔中倒影出自己一身华服,他便觉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一般,故半点没好脸色,“不才,正是在下。”

    古绯点点头,她细细得将那墨锭从头摩挲至尾,再屈指轻敲,后又放至鼻端嗅了嗅,末了才将那墨锭安放回墨床原位,“想必这墨丸中,封公子加了少许朱砂相合,书写之时,方有莹莹紫光,许以石檀木皮,益墨色,并辅麝香,使墨留香,但封公子可知一点?”

    封礼之脸上出现惊疑不定的神色,古绯那一番话,竟说的分毫不差。众所周知,制墨配方因人而异,即便是同样的配方经由不同的人配伍而出,最后制成的墨锭也是有稍许不同的。

    是以,每枚墨丸的配方和配伍都是不为外人所道。

    可古绯,就那么品鉴了番,张口就说了出来。

    面纱下粉唇一勾,长翘的睫毛扑闪如蝶,恰好掩映了她眸底蹿过的璀璨谲光,“朱砂,石檀木皮本无不妥,还可相得益彰,可公子错就错在为使墨色显紫玉之光,将朱砂加重了一分,紫光倒是有了,却将石檀木皮添墨色的作用给压了下来,故此墨迹七日之后,会因配伍不均,朱砂下沉而暗哑无光。”

    最后一字话音方落,整个厅里安静无声,便是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古绯闲适无比地伸手,让苦妈擦干净不小心沾染上的黑墨。

    封礼之回过神来,眼底流蹿兴奋的灼热,他望着古绯,当即长袖一拢,无比正式行了一礼道,“今日听闻姑娘一言,胜却数年之功,礼之孟浪,还请姑娘赐下芳名,待日后容礼之上门请教。”

    古绯暗自点头,这封礼之年纪轻轻便能屈能伸,且不计她起先故意出言不逊的举动,这会还能斯文有礼,如此品性,何愁他日不能有所作为。

    而且他还姓封,古绯可没忘记刚才在楼下,伙计为她介绍那枚核桃砚式墨之时,有说是出自易州堂堂有名的封溥羽大师之手,可不也是姓封。

    古绯眯了眯眼,瞅了边上一圈那群围观之人,也没兴趣瞧他人脸色,便对封礼之摇了摇头,示意苦妈推她下楼。

    苦妈心领神会,到楼梯口,早有伙计在那等着,三两下手脚利落地抬着轮椅,将轮椅搬到楼下。

    “姑娘,留步!”身后封礼之追了下来,华服曳动,耳鬓两三缕长发飘然,一身气度,能让无数闺阁姑娘见了面燥脸红。

    偏生古绯是当半点没看到,苦妈推着她才到门口,封礼之很是失礼的上前一拦。

    古绯抬眼,眉目之间有意味深长,“公子,这是作甚?”

    眼见那眉梢的浅笑,封礼之不自在地轻咳了声,纵使知道自己这举动唐突佳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姑娘见谅,礼之也是情急之下才如此为之,还请姑娘一定相告芳名。”

    这当,整个小墨墨坊堂子里的人都转眼看着,虽不知古绯是何人,可对于封礼之却知之甚详。

    制墨大师封溥羽之孙,又兼唯一的关门弟子身份,在易州还没谁不知道的。

    苦妈脸色一变,她当前一步挡古绯面前,厉声喝道,“公子好生无礼,我家姑娘还是深闺清白姑娘,你这般为之,将我家姑娘置于何地!”

    理直气壮地说完,苦妈不给封礼之辩解的机会,立马招呼店伙计抬起轮椅,推着古绯径直离去。

    整个大堂又恢复了熙攘,封礼之摩挲了着下颌,随手一招,便有伙计上前俯首听吩咐,“你去,远远跟着瞧瞧,寻得那姑娘栖身之处再行回禀,切不可得罪人。”

    说完,从怀里掏出碎银赏给那伙计,伙计便欢喜地去了。

    出了小墨墨坊,苦妈推着古绯又继续看了几家店铺,包括古家的亦看了遍,这会时至晌午,日头盛了,苦妈见古绯面有疲色,遂建议道,“姑娘是打算回府还是找个地歇歇?”

    古绯呼出口气,她心里还想着刚在古家墨坊里看到的墨锭,明显差小墨墨坊的一筹,那些制墨师父也只是为养家糊口的制墨师,当不的半点墨师的边。

    她想要将古家扶持成能和小墨墨坊,乃至以后能与大京墨氏主家抗衡的家族,还需下大力气。

    “回古家。”她轻言道。

    说的是古家,而非“回府”,这其中的差异不同,叫苦妈暗声叹气。

    “有人跟着,苦妈不用刻意。”蓦地,古绯又道,她后脑勺像长了眼睛般,再清楚不过。

    苦妈心头一凛,“姑娘,用不用老身……”

    古绯摇头,“让他们跟。”

    本来她今日进小墨墨坊便打着露脸的心思,即便没有遇上那品墨会,她也会找点事出来闹一场,只不过碰巧撞上了封礼之,便顺势而为。

    苦妈猜不出古绯要做什么,有心想问,可又不知从何问起,一时之间,神色游移不定。

    “苦妈可是在想,我今日为何要如此行事?”古绯一言点出,仿佛人心的复杂在她面前透明如水,一眼便见底。

    苦妈点头,“是,老身觉得姑娘今日太过冒险,如若这易州墨氏分家的人认出了姑娘,姑娘要如何善后才好?即便未认出,可姑娘那般置评那位封公子,也太过张扬,老身始终以为,太危险。”

    闻言,古绯冷笑一声,有氤氲不明的晦色在她眼中升腾不息,像是浓郁暮霭,让人心惊,“危险又如何?不以己身为饵,如何能诱的大鱼,我迫不及待……”

    语气微顿,继而是更冷厉如冰的口吻,“要让他们临死前说的最后一个字,都将会是我的名字——墨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