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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箭雨洗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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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一。

    风萧萧,风冷冷,而战火燃起,热血已沸腾!

    晨曦起于东方,光芒吞吐,映照南方一条蟒江粼粼波光,西北远山那一道烽烟依然苍龙般无声咆哮而上,三军齐至合围凉州,饱经战乱的千年古城还是那样浑厚雄壮!呜——呜——嗡呜——号角共吹响,响彻天地间,铺天盖地如汐浪!通通!通通!轰隆隆隆!战鼓齐擂动,动四野八荒,浑似神雷九天降!枪戟钢铁森林,旌旗招展海洋,分明黑白黄色,王旗立在四方——

    西凉!

    四面围攻,水银泻地,这将是西凉军的战术!

    攻坚!

    黑白二旗各攻东南,黄旗进攻西方北方,西凉军一来就是大手笔,似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破城!战斗尚未打响,呼声惊天动地:“乌——河图!乌——合图!”乌河图,西凉王,大汗膝下三金乌,金色的乌鸦飞腾在黑白黄三色旌旗上:“乌努王!乌努王!”“乌骨王!乌骨王!”“乌合王!乌合王!”是的,他们都是天之骄子,西凉王就是广袤草原上不落的太阳:“嘿呼嘿呼!嘿呼嘿呼!”

    这一句口号方殷没听明白,只好问陈平陈校尉:“陈平大哥,他们在喊甚?”陈平明盔亮甲,雄姿英发,指指点点道:“你看,四面王旗背面,各绣一只黑虎,金乌为使,黑虎为主,这嘿呼嘛,就是必胜的意思。”原来是国宝啊,吉祥物来着,方道士明白了:“这样,怎不见那活佛,西凉国师陀迦落?”提到陀迦落,陈平明锐的目光之中也有了一丝忧虑:“是的,陀迦落还没有来,他的禽兽大军也还没到。”

    陀迦落是一个可怕的人,传言他神通广大,能御飞禽可驱走兽,而他的禽兽军团可抵百万雄师。何况他有左膀右臂,一个西凉第一勇士呼巴次楞,一个多知多闻的喇嘛摩罗,更有座下一头黑虎,是为万兽之王。雪山上的活佛,酷似空悲的老喇嘛,带着他的密宗传人就要来了,真不巧,这三个人方道士都认识,那头黑虎他也见过:“呵!好厉害!”陀迦落可以看透人的心思,可是没有人知道陀迦落的想法,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陈平说,这回陀迦落是一定会来!

    生老病死,无不苦难,轮回往复,寂灭解脱。

    陀迦落要是来了,方殷定会问他一句:你怎不去死?你怎不解脱!

    “嘿呼嘿呼!嘿呼嘿呼!”四面八方数十万人齐声高呼,滚滚如雷的声浪似乎就要将凉州城淹没,敌众我寡,实力悬殊,雄霸肃杀的气息已然扑面而来!呼啦啦!脚抬起,大地也似震颤了!轰隆隆,是落足!地动更是山摇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场面,威伍雄壮不能形容其万分之一,哗啦!哗啦!哗啦!战争的洪流已将涌至,喀踏!喀踏!喀踏!铁蹄踏过坚硬的砂砾——

    “哇!大车!大车!”无禅大叫,欢蹦乱跳:“牡丹姐姐!快看!”

    “大屁!那是战车!屁都不懂!”牡丹神将身披火红战袍,以君临天下之威祸国殃民之姿指点江山道:“无禅!护驾!”牡丹是神将,无禅就是副神将了,花中之君王这是御驾亲征,自然要有个亲兵鞍前马后伺候着:“是!”牡丹神将还是那个模样,一身大红衣裳像个火凤凰,可惜没有战盔战甲,试过了,全部都要大一号儿:“冲!冲!杀啊——”

    还没打起来,场面挺热闹,有牡丹在的地方自是消停不了,何况还有无禅:“冲!冲!杀啊——”无禅有样学样,却也还是一身灰色僧衣,灵秀刚刚给他剃过了头,皮色青而鲜亮,摸上去手感还是那样地好:“二姐父!二姐父!”人马个头儿小,车的个头儿大,在无禅看来那些今早随军来到的大车更是威风神气:“那个是甚么车?那个又是甚么车?那个那个——”

    “军备辎重车、铁甲冲城车、八轮望楼车、六轮云梯车、四骑甲士车、双骑驽炮车……”二姐夫就是有学问,陈平指指点点如数家珍,无禅听得眉开眼笑连叫厉害厉害,当然牡丹会不屑一顾地撇着嘴说,历害个屁!无论多么宏大的战争场面,在牡丹和无禅眼里也不过小小儿戏,只因这一场惊天大戏不过刚刚拉开序幕,而这小两口儿尚自懵懵懂懂不知就里——

    摆开了打,光明正大,简单直白攻与防的较量,隆景军西凉军双方本无秘密可言,任何奇谋妙计在这里都是行不通的。至少看上去是这样,所有的一切就如同西凉城这坐四四方方的石头城一样简单,这完全就是硬对硬的碰撞实打实的较量。一方城墙坚固众志成城,一方兵强马壮士气正盛,战鼓接地号角连天,举世震惊的一出大戏就要开场!

    五十万人,三万余人,一座千年古城,四方坚实壁垒。

    城是静默的,人是静默的,与西凉大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时凉州城头上的隆景将士们,人人平静而又沉默,几乎就是悄无声息。城中三万余人,城头只有万人,相较城外层层叠叠合围起来的兵车人马,尤显寥落。却也刀枪在手,却也甲盔在身,有人是在忙碌着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多半是在静默伫立沉默面对——

    没有人笑,没有什么可笑。

    极少有人说话,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平静坦然,丝毫不乱,便就是此时凉州城头隆景军的形容写照。而另外两万余人,包括方老将军,此时仍然躺在城中的石头屋子里面,睡大觉。该说的早就说过,该做的早已做好,一如城头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青灰石块与一口口铁锅之中沸腾的桐油,准备功夫做足,自是安然固守。石与油,兵与甲,城头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简单到了极致,充满了原始的意味,却又玄机处处。

    十年的时间,方老将军和他的子弟兵一起将凉州城改造,这完全就是一座石头堆起来的城。只看城头,已见端倪,方正的石长方的石砌为城垛,垛高丈许,却无垛口,前后双垛,似是一条巨大笔直的壕沟。而宽可四骑并行的城头甬路之上亦有大石小石块块堆砌高低错落,人于其间如有天然屏障,是为防弓驽石弹之用——

    垛厚五尺,双垛十尺,十尺为丈,甬路丈半,这城墙直有两丈半之厚,也就是一间正房的厚度!全无花巧,巨石为垒,可说牢不可破,完全坚不可摧!凉州城是一座简单到了极致同时也坚固到了极点的城池,是为夜千千万万将士无数个曰曰夜夜心血汗水浇铸而成,同时也是千万人智慧的结晶,因为合理,因为合适。

    是有许多门道,且不一一细说,但既有守城便有攻城,矛与盾破与立同样是亘古不变的话题,万事万物如是,凉州城亦然。以数十万之众辅以刀兵器械,共力加之即使一座巍峨高山也将夷为平地,城再坚固,终究死物,因之真正左右战局的仍是镇守在凉州城中的隆景将士,他们才是这座坚实堡垒之中的铁血魂魄!石是血肉他们是骨,而大父,方老将军就是凉州城的,主心骨!

    通!通!通!隆!隆!隆!呜————————————————

    角鼓震天,西凉军动,万千铁蹄化作密集的鼓点,齐齐一步踏下便是平地雷起轰隆隆!

    轰!轰!轰!隆!隆!隆!嗡————————————————

    马嘶车滚,尘土漫天,四面八方箭雨齐发如团团黑灰蝗云腾起遮天蔽曰,以为宣战!

    聊表敬意,以为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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